西南军驻扎营地
“将军,你直接娶了那姑娘又有何不可?”
营帐内里的空气静默了一瞬。
“哎呦——”
提议的男人脑门突然挨了一巴掌。
“娶娶娶,娶你爹!你怎么不娶?”
虞柏舟收回自己的手掌,“让你们过来是想好法子的,你们一个个竟出些馊主意。”
“那我是不是得打一仗娶一个?银钱呢,你们出?”
旁边稍稍有些文人气质的男人走上来劝说:“将军先莫生气,要属下看这未必不是好事啊。”
虞柏舟大跨步走到主位坐下,“景和你说。”
被叫景和的男人嘴角的笑意不变,循循诱导:“属下觉得将军可先应了王刺史把粮草拿到手,索性这婚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成的。”
“我们也好再细细参谋。”
虞柏舟面色难看,下意识抬手却摸到了一手胡茬,“若是参谋不出什么好计策当如何?”
“将军就是娶了那王刺史的千金又如何?”卫景和爽朗一笑,“索性将军年岁也已不小,后院总该有个女主人打理。”
“将军牺牲自己的婚事为咱众将士换粮草,更有利于稳固军心啊!”
“这可是百利而无一害,一举两得的好买卖…啊呸,好婚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将军不喜,日后再寻由头和离便是。”
虞柏舟却心底不舒服,“怎能如此?这置那女子于何处?”
“我再考虑考虑……”
卫景和无奈叹气。
*
“要我说,咱把将军给灌醉直接扛到那刺史的府里去,到时候粮草到手,将军媳妇儿也有了,生米煮成熟饭后,他还能说啥?”
“散会”后,几个副将偷偷摸摸地跑到卫景和营帐里头继续商讨。
“你还嫌被打得不够轻?”
张副将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上的大包,不说话了。
“其实我觉得,其实张副将话糙理不糙。”旁边另一个副将感慨。
“咱将军就是太保守墨迹,战场上怒砍南蛮子那股狠劲到这就不管用了,你看看……让他娶个姑娘别扭地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
“你说他这清白能当饭吃吗?又能给他娶上媳妇儿,又能让将士们吃饱饭,这多好的事儿啊!”
“嘿我这暴脾气,我就纳闷儿了,娶个媳妇嘛,不就蜡烛一吹、衣服一扒的事儿,他轴个什么劲儿!”
卫景和嘴角抽了抽,“李副将,话糙理不糙,可你这也太糙了……”
他也知将军的顾虑,无非是云州刺史不久前早已暗中投靠二皇子,将军纵使再迟钝也能看出王刺史暗中拉拢之意。
西南军是为护南疆而生,他不愿意让它成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
如今将军身边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连将军自己认那几个字也至多看几本兵书。
对他们来说遇到这情况,真他娘的是应了那句话:脑门上挂俩洞,再好看也没用。
两眼一摸黑……
他痛苦地仰天长叹,“老天爷啊,为了我们十万将士的粮草,你就不能当个人赐我们个谋士吗……”
“你看看,”王副将吓得靠近李副将几步,“卫参军这是不是被刺激得这儿……”他戳了戳自己脑门上的包,“出毛病了啊……”
“一边去一边去,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啊。”
“卫参军——”话音刚落,帐外突然来一士兵传话道:“军营外突然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位自称是谋士,请见将军。”
“将军请您过去看看。”
“果真?我这就去!”卫景和匆匆披上外袍,屁颠地跟着那个兵士跑了,半点没搭理营帐里这些副将。
“奶奶的……”王副将挠了挠自己俩月没洗的脑袋,“这还真管用啊……”
“今晚上我就回去求求老天爷,啥时候能赏给我个媳妇儿……”
王副将笑得一脸痴傻。
李副将一脸嫌弃,“你还是先把你自己拾掇干净再说吧。”
“这一仗都打完快半个月了,也不见你收拾收拾自己……黑得跟那羊屎蛋子似的……谁家姑娘愿意跟你。”
王副将:……
下意识地把从头上挠下来的污垢蹭到裤腿上。
他今晚上就去河里洗澡,行了吧。
……
“你是谋士?”
虞柏舟面色难以置信问道。
他后退好几步,离着面前人几丈远不敢靠近,好像他面对的是什么恐怖的瘟神一样。
属实是这些日子他被那王刺史的千金吓得怕极了女子。
“正是。”
宋泠面色冷静,伸手制止了身后人想拔刀的动作。
“乖乖……”虞柏舟浑身不自在,“姑娘并不是我不信你,可你……”
真不像啊。
“将军莫不是瞧不上女子?”
虞柏舟猛地摇头,“怎会,怎会,姑娘说笑了。”
只不过是面前这女子虽然一身粗布白衣,风尘仆仆。但气质清冷,眉眼也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脸颊瘦削,皮肤又生得那么苍白,总感觉不大康健活不久远的样子。
他是怕这姑娘万一厥在他这里,闹出人命官司他有口说不清。
***
“将军!”
“谋士在何处?”
卫景和急匆匆冲进了主营帐,往虞柏舟的身后瞅去。
“喏,这么大几个人你瞎啊?”
顺着虞柏舟的目光,他才看到旁边这几人。
为首的是一气质出众的女子,身后一男一女手握剑柄呈保护姿态。
“在下卫宴,字景和,是西南军的参军。刚刚没有认出姑娘属实是在下的罪过,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卫景和作揖赔罪。
“宋泠。”伸手不打笑脸人,宋泠作揖回礼。
“切,总算有个明事理的。”宋泠身后的圆脸姑娘刚憋不住想阴阳就被制止。
“七满,不得无礼。”
“哦。”
卫景和保持着快要笑僵的嘴,询问道:“在下听人说姑娘自称是谋士,可是真的?”
宋泠:“草民特来解西南军的粮草危机。”
这下子,卫景和下意识和将军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解读出了诧异与震惊。
没成想,虞柏舟动作比他还快。
“来来来,”只见他搬过来坐凳,又倒好茶水递了过来,满脸讨好道“刚刚多有得罪,姑娘莫跟某一般见识……”
与适才排斥的表现可谓截然相反。
只不过这硬扯出来的笑意放在这位虞将军有些胡子拉碴、侧面还沾有泥点子的脸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虞将军……”宋泠放下被塞进手中的茶水,“大可不必如此。”
“我知将军与参军二人并不能完全信任于我。”
“但西南军刚结束一场战斗,而朝廷的粮饷半数进了贪官口袋、半数又被劫杀。”
“各方稍加推测便可知如今西南军的困境,将军不必担忧是谁走漏了消息,也不必如此防备。”
“换言之,西南军的危机早已经是一个众人皆知的秘密,各方都等着有一个出头鸟打头阵,然后齐分这杯羹。”
虞柏舟和卫景和原本僵硬的笑放下来,形势严峻他们不是不知道。
娶王刺史的女儿换粮食虞柏舟也不是没想过,可这显然就把十万大军的命脉捏在了对方手中。
他一个将军求爷爷告奶奶也没哪个州愿意借粮。云州是唯一肯松口的,条件是娶那刺史的女儿。
宋泠:“不知将军可否屏退周人,某想单独询问将军几个问题。”
“行。”
见卫景和识颜色地退下,宋泠看向身后二人,“你们也退下,帐外等着。”
“是。”
“是。”
***
“将军有意做皇帝吗?”
“哐当——”虞柏舟手里的杯子没拿稳。
“姑娘慎言!”男人手忙脚乱把杯子捡起来,本就粗糙黑黝的面孔更严肃吓人了几分,“不妄议朝政,乃吾为人臣子之本分。”
好一个本分,宋泠心底憋着一股气。
“将军应知,如今洛阳奸佞当朝,为虎作伥,边疆危机四伏,百姓水深火热。”
“朝廷内外交困,已呈颓然之势。”
虞柏舟眉头紧锁,没有回应。
宋泠缓缓起身,“在下从北疆过中原、绕道东吴又至南疆,沿经十六州七十二郡五百三十九县。”
“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易子而食种种境况不知凡几……”
“各地起义、动乱更是比比皆然,甚然手下只有几百布曲的底层士族都敢划山而居自立为王……”
“将军,咳咳咳——”宋泠面色更白了几分,抬手拒绝了他递过来的水后毫不客气地问他:“这样的天下、这样的帝王您仍要忠吗?”
盛世里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乱世里不想当皇帝的将军不是好将军。
这样的道理,她不信他不懂。
可宋泠显然高估了虞柏舟,他是真的不懂。
“宋姑娘,某虽未读过几天书,但也知晓忠君爱国的道理。你今日前来,可是真心为解我西南军的粮草危机?”
虞柏舟想不明白,眉头紧缩。
宋泠一颗心水灵灵沉到谷底,说什么这人也听不进去,于是她只得堪堪吐露两字:“愚忠。”
“你……别太过分!”虞柏舟性格木讷不是个善言的,如今被怼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而面对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又不敢动手,于是只能一个人气得甩袍坐到一旁不言一语。
宋泠心底叹息,观目前之情境她也只能接受。
星象所言、天命指引断然不会错,可她真的要认这么一个不识文墨、愚昧衷心于后晋的人为主公么。
长公主和武安侯任一个拿出来都较之他不知强上多少,她费尽心思离开洛阳前往南疆,也不知是对是错。
“若我助将军解决粮草问题,将军便留下我做谋士,如何?”
“日后所遇大事将军都要与我相商。”
虞柏舟略一寻思觉得可行。商量归商量,听不听还不是他说了算,“可以。”
宋泠一看就明白他在想什么,没有点破他的天真。在她这里商量的意思是他们商议,她衡量决定。
“将军如今担忧的唯两件事,粮草与刺史府的联姻,是也不是?”
虞柏舟愣神,她怎么知道王刺史想联姻的事情,“是。”
宋泠开门见山道:“此事说起来也不难。”
虞柏舟纳闷,折磨他好几个月的问题怎么在这姑娘嘴里那么轻易。
“姑娘若是那么厉害,又为何寻至西南来做本将的谋士?这天底下那么多文武双全、条件卓越的人……”
“天意。”
怎么神神叨叨的。
*
帐内的虞将军感觉莫名其妙。
帐外的卫宴也一头雾水。
“敢问两位侠士,你们从何而来?”
七满轻飘飘看了卫宴一眼,“北边。”
“那里头的姑娘真能帮我们解决危机?”
“自然。”
“那不知几位的身份究竟是……”
七满闭眼不言。
见卫宴有点尴尬,七满旁边的男子温和地解释,“这个还是等我们姑娘说吧。”
“不知这位侠士如何称呼?”
“侠士不敢当,唤我伍生就好。
“她叫七满。”
卫宴连忙点头。
这时候营帐的帘子被掀开,宋泠看向几人冷冷道:“烦请卫参军进账内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