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早，郑良策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计划做10个小时，最后实际做了12个小时。

在这12个小时里，谢檀一直等在手术室外。

他其实知道自己干等着也没有什么用的，可是重要的人在里面做手术，就算知道没用，他也不想离开半步。

也不是他不想离开，是他根本做不到去分散注意力。

手术开始后的第二个小时，穆珩突然出现了。

那天晚上之后，穆珩时不时就会通过微信联系谢檀，这么三聊两聊，自然就知道了郑良策做手术的具体时间。

这次过来，穆珩终于放弃了给谢檀带各种各样的早点。

他的想法是，多少人求着吃他的早点都吃不到，谢檀既然这么不识好歹，他也不干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

然而，当他看到谢檀枯坐在走廊上的身影，还是忍不住脚步一转，想办法搞了杯热水过来。

“喝点水。”

听到声音，谢檀回神，下意识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然后就看到了穆珩。

他有些疑惑：“你怎么来了？”

穆珩垂着眼睛看他：“剧组又不开工，我也没别的事儿，就过来看看你怎么样。当然你也别多想，我不是为了你来的。后天就要返工了，你要是状态太差，又会耽误拍摄进度，我是担心这个才过来的。”

谢檀哦了一声，心想他也没觉得穆珩是因为担心他才过来，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穆珩有多讨厌他，他是知道的。

穆珩又把手里的纸杯往前递了递：“喝点水。”

像是怕自己表现得很担忧，他又不耐烦的咂了下嘴，补充道：“你的嘴唇很干，还是喝点比较好。一个好演员，声台形表缺一不可。尽量不要让自己的嗓子发炎，不然等开始拍摄的时候再注意声音的问题就来不及了。”

这话成功把谢檀的‘不想喝’三个字给堵了回去，他伸手，将纸杯接了过来。

或许是有了上次的经验，穆珩这回给他递的水是刚好可以入口的温水。

他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温水下肚，确实缓解了嗓子的干涸。

谢檀看了一眼穆珩：“谢谢穆老师。”

穆珩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谢檀本身也不是一个话很多的人，面对郑良策和姚安这种关系比较亲近的人，他或许还能闲聊两句，面对穆珩，他实在是没有沟通的兴趣。

更何况郑良策还在里面做手术，谢檀更分不出来多余的心思，于是两人不出意外地陷入了沉默。

谢檀靠着椅子背，盯着手术室的门，他好像一直在看着手术室，又好像目光涣散没有聚焦，只是在发呆。

穆珩就在一旁默默观察着他。

谢檀的睫毛很长，也很浓密，眸色很深，眼型是很典型的桃花眼，向你看过来的时候，就算不带情绪，也能感受到几分温柔。

他想起来自己之前拍过一个历史题材的电影，里面有一句台词是‘盈盈秋水，淡淡春山’，就是形容人眉眼漂亮。

这句台词是用来形容当时电影里的一个配角，他当时没觉得那个配角有多好看，倒是谢檀，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想起这句台词。

到了下午，谢檀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起来的意思。

这几个小时里，他除了必要的接水和上厕所，就是坐着发呆。

穆珩看他大有要把自己给饿死的意思，起身去买了份饭。

穆珩牢牢记着谢檀是怎么拒绝他的，所以没有太用心的点什么很贵的外卖，只是去医院食堂里买了一份盒饭。

还是像那杯水一样，一直到盒饭递到了眼前，谢檀才回过神。

“给我买的吗？”谢檀问。

穆珩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不然呢？你是觉得我有什么特殊癖好，吃饭之前还要给你看一看吗？”

谢檀哦了一声：“谢谢穆老师，但我不饿，还是你吃吧。”

穆珩：“你从早上起来就在这儿坐着，都六七个小时了，怎么可能不饿？”

谢檀抬眼看他：“你不是也跟着我在这儿坐了好几个小时吗？你肯定也饿了，还是你吃吧。”

这样一说，穆珩猛然发现，是啊，他也是一大早就开车过来，一直到下午都没有吃东西。

真是见了鬼了，他竟然把大半天的时间都消耗在了这里，盯着一个他看不起的人看了好几个小时？

穆珩本来是打算再劝劝谢檀，就算是担心他哥的情况也得吃饭，不然他哥出来了，他进去了怎么办？

可现在，这话是怎么也劝不出口了，他觉得自己要是再劝，就真的像个小丑了。

最后那份盒饭的归宿是垃圾箱，穆珩自己也没胃口。

入夜，手术室最上方的灯熄灭，医生走了出来。

谢檀立马起身上前：“怎么样？”

大夫喘了口气，回答：“挺成功的，手术过程比较顺利，病人状态也挺稳定。”

医生简单回答了几句，紧接着，郑良策被推了出来。

麻药还没过去，他还没清醒，谢檀跟上去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安慰，他觉得郑良策的脸色好像正常了许多，不像之前因为呼吸困难而泛紫。

医护人员将郑良策推回病房，离开之前，医生又叮嘱了几句：“等麻药过去，记得6小时内禁水，12小时内禁食，有什么问题随时按呼叫铃。”

谢檀点头：“好的。”

等医生和护士都离开，谢檀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穆珩好像还在走廊里。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过去说一声，可低头看了一眼还处在昏迷中的郑良策，他还是放弃了。

算了，那么大个人了，又不是不会回家。

一个小时后，郑良策清醒过来。

谢檀立马喊了大夫过来，医生观察了一下郑良策的情况，没什么大问题。

等郑良策完全清醒，大约6个小时后，谢檀开始给他喂水。

满12个小时，他又给对方喂了点粥。

24小时过去，郑良策的状态彻底稳定下来，谢檀也该回剧组了。

离开前，谢檀握着郑良策的手叹气：“好不想上班。”

郑良策笑着回握他的手：“以前不想上学，现在不想上班。”

谢檀的额头贴着郑良策的手，贴了许久，他终于缓缓放开：“好了，我走了，打工去了，再见。”

郑良策仰头看他：“要是工作太忙太累，不开心了，打电话跟哥说。我现在别的做不了，给你当心灵导师还是可以的。”

谢檀点头：“好，这回真走了啊，拜拜。”

姚安早已经等在了病房外面，见谢檀出来，她上前递上口罩帽子和墨镜。

在看到谢檀眼下的乌青的时候，她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哥，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啊？你没有睡觉吗？”

谢檀揉了下眼睛，戴上墨镜：“是没怎么睡，我哥不是刚做完手术吗？我老想看着他，根本睡不着。”

姚安担忧：“你今天要拍一天的戏呢，能扛得住吗？”

“问题不大，”谢檀虽然黑眼圈很明显，眼睛倒是亮得很，“虽然有点累，但我感觉我状态还挺好的。”

姚安观察了他一会儿，放下心来：“那就行。”

赶到片场，谢檀跟导演打过招呼，然后进了化妆间。

刚上完粉底，穆珩来了。

想到昨天把他一个人扔在医院走廊，谢檀犹豫了一下，主动打了声招呼：“穆老师好。”

两人背对背坐着，正好能通过面前的镜子看到彼此。

听到谢檀的声音，穆珩抬起眼，不咸不淡看过去，两人正好在镜子中对视。

穆珩没有说话。

谢檀看着他，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穆珩生气了，生气得很明显，不止是他感觉到了，其他人也感觉到了。

刚才两个化妆师还在聊天，穆珩那一眼看过去以后，两人不约而同闭上了嘴。

谢檀的大脑飞速运转，怎么办？要不要去道歉？道歉有用吗？穆珩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原谅人的性子吧。

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虽然也没安稳到哪去，但比一开始要好很多，这下穆珩生气，不会又要折腾他了吧？

折腾他也就算了，姚安怕是也要跟着遭罪。

谢檀收回视线，干脆闭上眼睛，方便化妆师，也方便他胡思乱想。

化完妆，两人几乎同时起身，谢檀注意到对方的动作，主动让开路，让穆珩先走。

穆珩瞥了他一眼，却停了下来。

两个化妆师打了声招呼便迅速离开了战场，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因为穆珩一直在盯着他看，谢檀想躲都躲不过去，干脆平静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穆珩往过走了两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谢檀下意识后退，刚退半步，就被穆珩掐住了脸颊。

穆珩似乎特别喜欢这个动作，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被对方这样掐了。

穆珩眸光沉沉，眼神复杂，让人看不太懂他在想什么：“今天想起来我了？不容易啊。把我一个人丢在一边，你很得意是不是？”

谢檀张了张嘴，想反驳，他没有得意，他就是单纯的因为太担忧郑良策，忘了自己旁边还坐了个人而已。

但他估计这话说出来会让穆珩更生气，所以他什么都没说，重新闭上了嘴。

穆珩伸出拇指，狠狠在谢檀嘴上抹了一下，接着松开了掐着他的手，转身离开。

谢檀下意识舔了下嘴，他总觉得穆珩那一下是想抹他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