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低低的，带着蛊惑的意味，姜摹雪觉得自己另一只耳朵也要跟着烧起来了。

她压下心里的蠢蠢欲动，警告自己不准胡思乱想，殷绍害怕打雷，她应该细细安慰一番，这是在想什么呢！

姜摹雪默念一遍清心诀，掐灭心里的那些旖旎心思，艰难地转身，双手环住殷绍劲瘦的腰身，拍了拍他的后背。

“没事的没事的，我不走，我就在这。”

黑暗中少女的声音柔软似水，声音轻柔，那一下下拍在脊背上的力度也轻轻的。

就是这安慰的语气，怎么听着不太对。

就和那凡间妇人安慰自己受惊的孩子一样的语气。

姜摹雪继续道：“该不会是三百年前那次的天雷的缘由吧？”

殷绍默了默，只能回复道：“嗯。”

当初那天雷来势汹汹，直接劈到了他们面前，这样凶险，留下心里阴影也情有可原。

外面的雷声还在一下接一下，两人一直维持一个姿势抱着，姜摹雪觉得自己的腿有些麻。

她动了动身子，准备开口，结果刚扭动一下，腰侧传来一阵刺痛。

“嘶。”姜摹雪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应该是今日被那个蛮横无理的内门弟子撞到时磕到石头上弄的伤。

殷绍听见她这一声，松开了她，“怎么了？”

姜摹雪按着疼痛的地方，回答：“今天出去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没事。”

她刚说完，下一瞬，一只大手就覆在了她腰间的手上，“这里？”

她下意识想要抓住那只手，却反被那只手牢牢按住。殷绍的手掀开了她的掌心，落在了她泛着丝丝疼意的腰间。

隔着薄薄的一层衣裙，明明掌心不是热的，却让她觉得有些烫，轻轻一按，她整个人如同触了电一般。

姜摹雪捉住那只手，想要将它移开，结果刚一碰到，它就已经撤了回去。

姜摹雪心还没有放回去，就感觉自己突然间腾了空，她急急咬住唇，才将那一声惊呼掐灭在嘴中。她的两只手连忙扶住殷绍的双肩。

“别……别点灯。”她气息略有些凌乱。

姜摹雪觉得，她这个时候一定很狼狈，整个人如同蒸笼上的蟹一样红，她可不想自己这副模样被殷绍看见。

显得她图谋不轨一样……

殷绍将她放下，姜摹雪躺在柔软的床褥上，一道巨大的闪电倏然闪过，照亮屋中景象。

姜摹雪一惊，赶紧侧身躲去，结果又扭到了腰。这下雪上加霜，原本已经不怎么疼的伤此刻让姜摹雪面目都扭曲了一瞬。

“不点灯怎么治伤？”

重回黑暗，姜摹雪小心地换了一个姿势，缓了缓气，说道：“没事的，就磕了一下，睡一晚就好了。”

她感觉殷绍在她身侧躺下，耳畔是他很近的声音，“确定不用疗伤吗？”

姜摹雪点点头，将自己的手按在了腰上，往旁边小幅度挪了挪，“嗯嗯，小伤小伤。”

她刚挪了没几下，就被一只手又重新拉了回来。

殷绍在她耳边低语道：“外面还在打雷。”声音很慢，带着显而易见的脆弱。

轰隆轰隆的雷声一下下落下，姜摹雪一听，顿时没再乱动了，主动抱住了他，“那你抱着我？”

“好。”殷绍轻声笑着。

两人不再说话，一同在雨声中入眠。

黑夜将感官无限放大，姜摹雪眼睛闭着，耳边的雨声嘈杂难忍，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刚刚他们的对话。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那些精怪话本中的书生。

这根本就难以睡着！

过了许久。听到身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姜摹雪才逐步平静下来。

鼻尖传来一阵清香，她眼皮一沉，睡了过去。

窗外雷声渐渐歇了，雨势也变小，乌云散去，露出了原本掩盖在云层之后的圆月。

月色倾洒下来，从窗间透了进来，室内湿气极重，湿热的空气并没有被风吹走。

“哗啦”一声响，珠帘被骤然扰动，碰撞着发出声音，一个身影从中闪过，快步往前走着，余风带着柑橘的香甜。

掀开珠帘，姜摹雪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向前走着，脸上神色焦急，钻过屏风，她却停住了脚步。

月光落在水中，泛着波光，只见那水中男子往她这一看，他乌黑头发半湿，整个人泡在水中，像神话中惑人的水妖。

水珠从他身上滚落，他看向她的眼神瞬时带了勾人的味道……

姜摹雪猛地起身，脱离了梦境。

窗外，一场暴雨后，空气十分清新，鸟雀在树梢鸣叫，轻柔的风拂过，吹干了她额间的薄汗。

姜摹雪身侧此刻是空着的，她呆了一瞬，想起了刚刚的梦境，一下就将头蒙进了被子里，绯色慢慢爬上了她深陷被褥的脸。

她怎么会梦见那晚！

－

这几日姜摹雪跑上跑下，总算收集了一些宗门中刀修的资料，这日她刚从主峰上下来，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

“姜姑娘？”

姜摹雪回头一看，只见一少年站在不远处，面带惊喜，正是云恒。

好歹也是一同在那幻境中走了一遭，云恒此刻对姜摹雪也熟了起来，他好奇问：“你怎么在宗门中？”

姜摹雪实话实说：“我求了长老将我收为外门弟子。”

云恒惊讶了一下，说道：“姜姑娘这么厉害，竟然没入内门吗？”

“云公子夸大了，我实力平平，实该在外门历练一番，”姜摹雪望向云恒手中拿着的卷轴，“这是……”

云恒顿时脸色变了变，他将怀中卷轴又握紧了些，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五日前发生了一件大事。”

姜摹雪立刻来了兴趣，她到处打探消息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想必云恒口中的这件事是极为隐蔽的，宗门将这个消息压住了。

“什么大事？”

云恒飞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低声道：“昨日万化峰有一个弟子走火入魔了，幸亏云岘尊者发现及时即刻就将他就地杀死了，如今代掌门封锁了消息，正在一刻不停地调查这件事情。”

姜摹雪眼皮一跳，“走火入魔？”

她的声音有些变调，脑海里不自觉想起上回见到的那个蛮横无理的杨姓修士，她按下心中疑惑，不动声色追问：“是在修炼过程中走火入魔的吗？”

云恒摇了摇头，道：“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我还要给师姐送卷轴，姜姑娘再见。”

姜摹雪点点头，与他作别。

若她没记错，上次的杨姓修士就自称是万化峰云岘尊者的弟子。

姜摹雪正欲抬步离开的时候，又听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摹雪摹雪！”

少女提起裙摆，开开心心地朝她奔来，姜摹雪一看，是太极宗的宋朝盈，而在她身后，是太极宗的沈长老。

宋朝盈停在她面前，“我刚刚听沈长老说了，没想到你拜入了无量宗，如果来太极宗就好了。”

姜摹雪看了一眼她身后笑眯眯的沈长老，想起不久前云恒与她说的那番话，问道：“你们怎么来无量宗了？”

宋朝盈叹了一口气，她这一路风尘仆仆，一刻也没停才这么快到无量宗，就是因为无量宗出了事他们紧急前来查探。

师尊见她上回没参加秘境比试，说这回又不用打打杀杀的，她的伤不碍事，硬拽着她跟着沈长老一同来。

宋朝盈打算开口说出实情，猛然想起沈长老还在后面，连忙闭了嘴，低声道：“等会儿再说，我先要长老一起去空玄殿议事。”

见她这副模样，姜摹雪也清楚了他们多半就是为了走火入魔的事而来。

她轻点头，答应道：“下回有空再见。”

她看着他们的背影，太极宗都来人了，想必这件事情是极受重视的。

-

这几日多雨，姜摹雪每日出门都会带伞的，结果今日出门太急忘记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她的头上，顷刻间雨点就变得密集，大雨倾盆而下。

姜摹雪暗道一声大意了，此处空旷，没有避雨的地方，她只能走快些找个方便避雨的地方。

然而，她还没走两步，阴影投下，头顶的雨也停了，一把伞出现在她的头顶，为她遮去了冰凉的水滴。

姜摹雪后知后觉地抬头，看见熟悉的脸庞，脸上霎时显露出笑意，“你怎么来了？”

殷绍撑着伞，垂眸看她，“见你没带伞。”

姜摹雪灿然笑着，向他靠近了一些，“不用这么麻烦的，就一场雨而已，回去后我施个清尘诀就行的。倒是你，万一没找到我怎么办？”

岂不是要在大雨中满山地找？

殷绍握着伞柄的手指一动，他笑道：“找得到的。”

当然找得到的，不管她到哪里他都找得到。

伞面原本是大的，可如今下面挤了两个人，一下子就显得逼仄起来了。

大雨噼里啪啦砸在伞上地上，溅起的泥点将姜摹雪的裙角弄脏了。

姜摹雪开口道：“我今日听说了一件事情。”

殷绍问：“什么事？你找到你要的线索了？”

姜摹雪快速晃头，“不是，是宗门中有人走火入魔了。”

殷绍听着这话，神色不变，“无量宗也会有人走火入魔吗？”

姜摹雪感叹道：“是呀，按理来说这些弟子在师门看管下，很难出现心境上的问题的。”

殷绍嘴角含笑，伞面朝着姜摹雪倾斜了一些。

“那可不一定。”

姜摹雪心里默默赞同，这些宗门可能也就是外部看着美好，实际上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好，不然这个消息也不会压得严严实实的。

暴雨如注，敲落在山间小路，雨水溅起水汽，山间起了一片雾。

姜摹雪一个没看清，就脚底一滑，幸而抓住了身旁人的衣袖，稳住了身形没有跌倒。

她悄悄舒了一口气，心脏快速跳了两下。

她忽然闻到一股清香。一只手揽过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拉得更靠里了些。

殷绍扶住她，提醒道：“山路湿滑。”

姜摹雪伏在他的怀中，看着自己差点滑倒的那处泥地，心里想着，是挺滑的。

就是心跳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