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娱乐公司大楼里也有训练室，专门用来排练和考核。训练室很大很高级，有三面干干净净的超大镜子，还有一面巨大的LED大屏，环绕的氛围灯可以变幻六七种颜色。宋星映第一次走进公司的练习室，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张至说他“攀高枝”完全是造谣，但张至不是第一个传谣的人。早在他被选中参加选秀那会，就有过这样的流言蜚语。
参加选秀要经过多番考核和评定，标准很多元，要综合看颜值、才能、潜力、可塑性以及各方面。除了资历和能力都遥遥领先的张至，其他人都要通过至少三次考核，包括宋星映。
公司其他人半斤八两，平时怠于训练，机会来了才临头抱佛脚，导致基本功非常不扎实，关键时候总容易出错。宋星映虽然是个新人，但胜在长得好看，也很有天赋，加上勤学苦练，就把其他人比了下去。
这当然引起了不满。因为他是半路杀出来的，有人怀疑他有背景；因为他长相清秀，有人怀疑他跟高层“有一腿”。但调查来调查去，只查出宋星映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平民。
刚开始宋星映还手足无措地一通解释，后来他发现其实没人愿意听，大多数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他每天训练到凌晨，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他们看不见他努力的过程，只盯着他的结果较劲。
时过境迁，练习室早已换了一批新人。
一张张脸很青涩也很陌生，看起来才十六七岁，有的低头看手机，有的在聊天说话，也有人在照镜子。
镜子中倒映出一个陌生的身影。
“谁在那？”
此话一出，全场的注意力都朝宋星映射过来。
“……”宋星映缓慢地眨了眨眼。
人怎么能一天内“社死”两回呢？
“你是什么人？”
男生高声质问，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练习室里，混响极强。
宋星映尴尬地抬起手，示意是自己走错了，转身正要离开，却被喝住：“等等！”
那人冲上来紧紧箍住他的手臂，黑沉着脸，厉声问：“我没见过你，你是我们公司的吗？还是从外面偷偷溜进来的？”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这就走……”
“你以为你能轻易走掉？想都别想！”
只见那男生回过头，对拥上来的同伴说：“叫保安来。”
宋星映没想被围观，更没想过要闹到惊动安保，他弱弱道：“一定有什么误会……”
男生凶道：“有什么误会等保安来了再说！你别想走！”
说完手上的力气大了些，宋星映被他抓得有点疼。
这是铁了心不让他走了。
宋星映心里有苦说不出，只求不被认出来，万一他们之中有人认识自己，也太丢人了！
保安来得很快，还是个熟面孔。
由于宋星映过于开朗，每次上班都会跟路边的花、门口的广告牌以及楼下的保安问好，露出他那招牌的灿烂笑容，所以跟保安叔叔混得很熟。
宋星映觉得天要他亡，他不得不亡。
“陈叔你看看跟上次抓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吗？偷偷跑进来的？”陈叔眯起眼睛，凑近打量他，“我们是不是见过？你很眼熟。”
宋星映压低声线，试图挣扎：“……没有吧。”
男生正义凛然地抓着宋星映的两条胳膊，转头吩咐同伴：“把他帽子和口罩摘了！”
宋星映才反应过来——这是把他当私生了。
“不不不我不是！”他赶忙澄清，“我来办点事，真的是路过，路过！”
“上次那个也是这么说的。”
男生语气不容置喙，非要扒了他。宋星映发现他就是砧板上的鱼，挣扎没用，决定为自己保留一点体面。
宋星映的帽子被扯下，蓬松的黑发奔泄而出，额前散落的碎发盖住了眉毛。他又被迫摘下口罩，露出不着粉饰但清丽的五官。他继承了妈妈的大眼睛和薄嘴唇，这张脸当演员差些，但当爱豆再合适不过了。
“你不是小宋吗？”
陈叔吃惊地看着他。
“是……”
宋星映尴尬地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你怎么回来了？”陈叔脸上的吃惊变为惊喜。
但惊讶不会消失，只会转移——转移到了其他人脸上。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拍了拍男生的手，让他把宋星映松开，恭恭敬敬地叫人：“宋师兄。”
宋星映干笑：“……你好。”
他想起来了。公司一直想搞个男团，但被选秀打断了，就把计划推迟到了选秀之后。现在环绕在他身边的这些人，应该就是男团新来的练习生。认真的话，他们算不上师兄弟。
“宋哥我看过你的那个舞台，很出圈的！”
“前几天刚看了，老师让我们学习和分析……”
“师兄，你为什么会来公司啊？”
在一片“称兄道弟”中，误会解除了，但宋星映尬得头皮发麻。他硬着头皮跟他们聊了几句，窘迫像电流一样从脚底窜到大脑。
还有个超勇的“师弟”问他：“宋师兄，你为什么要退出选秀和公司解约啊？”
宋星映当然不会回答。他拿出自己的杀手锏——笑而不答。
“师弟们”刚进公司，年纪尚小，未经世俗污染，清白如莲，闪烁的瞳孔中满是对未来的好奇和期许。这让宋星映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他们口中提到的那个舞台他不敢再回看。龙舌兰几十年才开一次花，如果它知道自己开花后会逐渐枯萎死亡，还愿意盛开吗？
秦祈嘉那边结束得比他想象中更快。
【+：在哪？】
收到消息，宋星映从半梦半醒的瞌睡状态中清醒，编辑了段位置发过去。
秦祈嘉很快找到了人——在寂静无人的楼梯间。
宋星映乖乖坐在楼梯上，脑袋埋在膝盖之间，缩成一个毛绒球，看上去像一米五。
“等很久了吗？”
宋星映蓦地抬头。
“秦总！”
他惊了惊，秦总走路怎么总是没声音？
“为什么坐在这里？”
“因为站累了。”宋星映火速站了起来，因为腿坐麻了，差点没站稳，扶了扶墙面，蹭了一手白灰。
“楼下有咖啡馆。”秦祈嘉说。
“我怕遇见熟人……”实际上已经遇到好几个了。
他就这么点脸皮，再丢就没有了！
“只能在这里待着？”秦祈嘉微微蹙眉，“这里很凉，灰尘也很大。”
宋星映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变，连忙拍打屁股，噗噗噗地把灰尘都拍掉，怕待会秦祈嘉不让他上车。
但秦祈嘉不仅没有嫌弃他，还递给他一条方帕。
帕子柔软得像水，绣着一朵素雅古典的花。宋星映看不懂，但不妨碍他觉得很好看。
“谢谢秦总……”
他知道这是秦祈嘉给他擦手的，但还是怕弄脏了它。
“这是一朵山茶花。”秦祈嘉说，“原型是在一幅叫《百花图卷》的画上，原画色彩鲜艳层次分明，非常细腻独特。”
宋星映似懂非懂，问：“秦总，你对画很感兴趣？你会画画吗？”
“不会。”
“好巧，我也不会。”宋星映笑起来眉眼弯弯。
他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擦掉手上的灰，又小心翼翼地把帕子整整齐齐叠好。
秦祈嘉都怀疑自己给的不是帕子，而是名贵易碎的珍宝。
“秦总，我洗干净了就还给你。”
“不用，送你了。”
宋星映分外认真地点头：“那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秦祈嘉欲言又止。
一条帕子罢了，做文创的主办方给他送了一盒，宋星映若是喜欢，整盒送他都行。
这几日A市连续降温，宋星映呼出一口白气，不断搓着冰凉的手掌。
“秦总，你在想什么？”
秦祈嘉说：“我是不是不应该让你等我。”
宋星映惊讶地仰起头：“秦总，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等你，是我自愿的呀，不是你要求我！”
仿佛怕他听不明白，宋星映一字一字道：“是我想跟你一起回家。”
秦祈嘉觉得世界像被突然按下了静音键。
呼吸，心跳，浮尘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走吧。”
“嗯？”
“回去。”秦祈嘉微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