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映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脑一抽提出饭后湖边散步的馊主意。
但凡换个时间，都是一种浪漫——可现在是冬天啊！
湖面波光粼粼，倒影斑驳。月亮又黄又圆，沉沉坠在树梢，泛着凄冷的光。两人走在路灯下，影子被夜色糊成一团。一串冷硬的寒风打旋刮过，宋星映不由得裹紧围巾，差点把自己勒死。
湖边树木萧条，人影零落，来往行人脚步匆匆，只有他们闲庭信步……根本没人凛冬晚上九点还在湖边散步的嘛！
宋星映也想不明白，自己提出的蠢建议，秦总怎么一点头就答应了呢？
“停一下。”秦祈嘉突然叫住他。
宋星映闻声转头，秦总终于是要回去了吧？果然也觉得这是个馊主意吧？真就不应该……
然而秦祈嘉什么都没说，抬手扯了扯他脖子上的围巾，“好了。”
宋星映：“哎。”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秦祈嘉问他。
“啊？什么？”宋星映被冷风吹得思绪乱飞。
“你想一直在我家当保姆？我倒是没有意见，但宠物的生命比人类短得多。”
宋星映啪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别说了。这话我就当没听过。”
秦祈嘉有点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装聋作哑自欺欺人有用？”
“没有。”宋星映幽幽道，“但没用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现在他们在一圈又一圈地绕着湖散步。
“就当不知道吧。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过一天多一天。如果总惦记着生离死别，也太沉重了。”宋星映很擅长逃避问题，他靠这项特技挨过了许多苦日子。
他承认自己胆小懦弱无能怎么样都好，他想活着，想开心地活着，如果痛苦不能消化，那就挖一个深深的洞，把它们通通埋进去，盖上厚厚的土。
“你能控制不去想这件事？”
“……能。”宋星映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好秦总，你就饶了我吧。”
秦祈嘉便不再提了。
他并不能理解这样行为，在他看来，有问题就得去解决，逃避问题只会埋下祸患，带来更大的麻烦，付出更高的成本。但在宋星映楚楚可怜的眼神里，他把这些话都咽了下去。
过了一会，宋星映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想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用在大城市，工资不用太高，能养活自己就行，最好是我喜欢的。”
秦祈嘉说的话他不是没有想过。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当宠物保姆，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习惯去思考下一步。
“你喜欢什么？”秦祈嘉顺着他的话问。
宋星映想来想去，还是同一个答案：“唱歌。”
秦祈嘉的反应如他所料：“那你不应该退出选秀。”
“如果你喜欢唱歌，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算不能出道，也有了一定知名度，公司会给你安排另一条路，你可以成为一名独立音乐人或唱作人，可以出自己的歌，如果你的粉丝量足够，还可以开小型演唱会。”
这些道理他都懂。宋星映轻轻摇头：“我可能有点贪心，我只想轻松地唱歌。”
有人说过他很固执。当初他打算离开公司时，所有朋友都在劝他，没有人认为这是对的。他一边觉得自己真是无理取闹，一边在经纪人破口大骂中回复“我不会改变主意”。
秦祈嘉：“什么样算轻松唱歌？酒吧驻唱算不算？”
宋星映蓦地眼神一亮，“我真干过！”
忽略偶尔的性骚扰，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宋星映第一次在异地他乡产生了家的感觉。好心的清吧老板收留了他，给了他一份工作。他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挤在狭小的屋子里，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吹拉弹唱，与音乐相伴。不久后老板家里出事，清吧倒闭，一切猝不及防结束，如同夏日疾风骤雨。
拖着行李离开时，宋星映就想：“我希望我也可以开一家小酒馆，让疲惫的人在快节奏的城市中拥有一处休憩的角落。”
说完，宋星映补充：“当然啦，这对现在的我来说是痴心妄想！”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对吧？未来的事情谁能知晓呢？
现实又理想，清醒又天真，这两种特质同时存在一个人身上。秦祈嘉对此稍感意外。
秦祈嘉：“再努力二十年，不是没有可能。”
宋星映瞬间像泄了气的气球：“秦总，你把大饼挂得太远，味都闻不到了，哪能有动力呢。要不你还是骗骗我吧，让我先努力个两年……”
秦祈嘉浅浅地笑了笑。
宋星映狐疑：“秦总，你故意的？”
秦祈嘉继续往前走，橘黄的灯晕和雪花扑扑落在他肩上。宋星映愣了一下，下雪了？他摊开掌心，盐粒大小的雪花落在他手心，被他的体温融化。
月亮还挂在树上，像一枚金色的硬币，仿佛伸手就能抓住。
秦祈嘉：“你要不要许愿？”
宋星映气鼓鼓：“才不！”
反射弧绕了地球一圈。宋星映心想：这不对吧。他提出散步是因为谁？为什么一直是秦祈嘉在问他？
宋星映追上去说：“秦总，你请我吃饭，我给你唱首歌吧。”
“现在？”
“嗯嗯，我清唱，如果跑调了……”
“没关系，我不一定听得出来。”
宋星映跑到路灯下，雪花闪亮，纷纷扬扬越下越大。
他清清嗓子，唱起第一句时还有点紧张。
跟料想中的美声不同，这次他的歌声清澈透亮，藏着缱绻的温柔，似那灿烂但不伤人的月色。
秦祈嘉突然理解了宋星映的愿望。轻松自如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被规定用哪种声线，不需要为队友将就，想唱什么就唱什么，即使跑调也不用担心千夫所指。
这首歌秦祈嘉没听过，睡前他搜了原曲。原曲很好听，歌词跟下雪有关，很适合冬天。前奏响起，他就想到了路灯下那一截短短的影子。
这天睡得晚，第二天秦祈嘉没能按时起来。错过一分钟，那就继续睡好了。
但他的美好愿望在电话铃声轰炸中破灭了。
秦祈嘉非常不悦地看向手机，发现打过来的还是视频电话。
他冷漠挂断。
下一通变成语音通话。
他不情不愿接通。
“噢，亲爱的，为什么不接电话？”
没等他回答，对面就兴奋地通知他：“嘿！我的朋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到中国了！刚下飞机，正在去酒店的路上！”
“为了给你一个惊喜，我忍了好久！你也一定为我感到高兴吧！”
秦祈嘉脸上非但没有高兴的情绪，反而阴云积聚在眉头，透露出不妙的信号：起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