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映要走了。

他打算回L市，先去找一份新工作，如果找不到，就回去便利店问问老板还收不收人。在漂泊四方这点上，他和秦祈嘉有着相似的体验。虽然一切再次从零开始，但这次他积攒了更多自信和勇气。

秦祈嘉很高兴听到他的变化，同时也很不高兴。

他看着宋星映整日与kiwi依依惜别，等着他来找自己，一等就是好几天，宋星映埋头收拾东西，就是不找他。

秦祈嘉冷着脸，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砸出一声闷响。这次他没看杂志，没拿电脑，没忙工作，就冷眼看着面前的一人一狗，每个毛孔都透露出低压气息。

宋星映感觉背后凉凉的，给kiwi梳毛的手速不自觉慢了下来，如芒刺在背，愈发坐立不安。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感受不到秦祈嘉的存在。

临别这几天，他好多次想去找秦总聊一聊，白天想，晚上想，想了很久都没能下定决心。一到跟前，又像乌龟一样缩了回去。

秦祈嘉说得没错，他遇到事情就想退缩、逃避，每次都得被人逼一把，才会狠下心做决定。

但这次秦祈嘉不打算逼他，他好整以暇看着他，就想看看他什么时候从那龟壳里探出头。人都要走了，再不主动一次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

“……”

“秦总。”

宋星映磨磨蹭蹭，终于挪到了秦祈嘉面前。他拍了拍kiwi，让它去玩，kiwi乐呵呵地跑回房间选玩具，客厅便只剩面对面的两人……更尴尬了。

秦祈嘉八风不动，很高冷霸道地挑了挑眉，意思：你说。

宋星映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怯生生的，但咬字清晰语气坚定：“秦总，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还有kiwi，我也很谢谢它。遇到它的时候，我的生活非常糟糕，当我心如死灰，快要放弃时，是它紧紧拉住我、跟着我，不肯放手。”

秦祈嘉：“嗯。”

你感谢它的话就去跟它说，跟我说做什么。

没有注意到秦总已经高冷到人设崩塌的宋星映继续道：“秦总，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秦祈嘉：“嗯。”

感谢我就一句话，感谢kiwi一段话，现在还要向我提要求，好，很好，真是好的。

宋星映鼓起勇气，用亮得发烫的目光注视他：“秦总，我以后还能回来看它吗？还有您和阿姨。”

秦祈嘉：“嗯。”

行，看狗是主要的，我是附带的、顺便的、赠送——

戛然而止。

宋星映的眼眶有点红，那一圈红像沾了水的颜料，飞快晕染开来。

秦祈嘉一愣。

他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想分开的不只有他。

他想将人从地毯上拉起来，结果宋星映自己爬了起来，还跑掉了，不到两分钟后拿着一个本子回来，说：“秦总，这个给您。”

礼物？秦祁嘉稍稍意外。

尽管这个笔记本十分朴素，既不是精装，也不厚，看起来是书店里最便宜的款式，但他相信内藏玄机，不然宋星映不会肃然地交给他。

他郑重接过，翻开第一页，赫然写着：kiwi养育手册！！！

秦祈嘉：“……”

他非常想啪地合上，就当从未期待过。但宋星映伸出的手挡住了他的下一步动作。宋星映一页一页地翻给他看，跟他解释上面是什么意思，标注的哪些是重点。

秦祈嘉耐心听完了，但脸色阴郁，幽怨极了。

好在宋星映千叮咛万嘱咐后，来了一句：“秦总，我还有个东西给您。”

“这个……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但我想送给您，希望它能陪伴您。”

宋星映拖出一个半身大的玩偶。

秦祈嘉沉默半晌，再次确认：“给我？”

宋星映用力点头。

秦祈嘉端详起这个玩偶——是一只白熊，戴了一副圆框眼镜，眼镜下是黑芝麻汤圆大小的两只眼睛，表情庄重严肃，但怎么看都透露出一种淡淡的幽默。

没什么特别的，非要说的话……

“秦总，您觉得它像不像一个人？”

“……”

“我第一眼看见它，立刻想到了您！”宋星映找补了一句，“它有着您三分的帅气、五分的气质、七分的魅力，您觉得呢？”

不，我不觉得。

秦祈嘉收到过不少礼物，比这便宜廉价的、稀奇古怪的都有，却没有一样是玩偶。是什么样的脑回路会让宋星映送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一个毛绒公仔，把他当kiwi了吗？秦祈嘉理解不了。

宋星映居然还说这玩意像他，哪里像了？到底哪里？

宋星映不知他心中所想，仍殷勤推销：“秦总，它的手感特别特别好，又软又滑，我看了成分表，材质很健康，它还有一个特别的功能——”

秦祈嘉配合地问：“什么。”

“暂时保密！”宋星映低下头，假装很忙的样子小声嘀咕，“我走了之后您慢慢研究吧！先留点悬念！”

秦祈嘉：“……”

这一套用在他身上，还挺新奇的。以前有一段时间鲍冰洁和秦斯工作都特别忙，很少考虑到他在家会不会无聊、会不会孤独，没想过要给他留下点什么。他们认为他足够自律和可靠。

不像宋星映，把他当三岁小孩哄。

秦祁嘉心情复杂地接过那个玩偶。

宋星映要走的时间挑得很巧，那个时候秦祈嘉正好有重要的工作，说不清是巧合还是人为。

秦祈嘉没去送他，宋星映应该也不想他去。

宋星映要走，kiwi特别难过，步步紧跟，像上次那样跟上了车，怎么都不肯走，最后跟着宋星映去了机场。

阿姨也出门目送他离开，车开走后还远远望着。他们深知，上回离开，还会回来，但这次离开，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是日，大晴。

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眼睛有点酸，有点痛，随后掉下晶白的泪珠，把邻座的女生吓了一跳。

“你、你要纸巾吗？”善良的女孩子问。

宋星映笑着摇头，揉了揉眼睛，指腹都沾上了冰凉咸湿的泪水。

飞机平稳飞行，离L市越来越近，离A市越来越远。

离秦祁嘉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