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中天台上,烟雾缭绕。
三个人蹲在栏杆下的墙边,以不文雅的姿态,眯眼皱眉地抽着烟。
“锤头,最近怎么不见你找那死装的臭小子麻烦了?”其中一个黄毛这么问。
锤头指间夹着的烟猛地一抖,差点没夹稳。
他跟胖墩被人狠狠教训了的事并没有让其他人知道,之后也收敛了不少,生怕遇到第二个有人罩着的白优泽。
“老子懒得找那死人的麻烦好吗?穷比一个,浪费我时间。”锤头嘴硬道。
其他人不知道内幕自然也就信以为真,嗤笑一声揭了这个话题。
一烟毕,几人还没满足烟瘾,手背拍了拍锤头。
“还有不?”
“有个屁啊!”锤头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勒索同学,都老实一阵了,以前敲来的钱也都嚯嚯光了,哪还有钱买烟,更别提分给他们了,“没钱抽就戒啊!”
见锤头这样,另外两人悻悻收手,打算就此散了。
谁知天台门开了,锤头最先抬头跟来人对上视线,嘴里叼着的烟差点因为惊讶掉了下来。
真是晦气!上来放松会儿又遇到这个死人。
被揍老实了的锤头也不打算去招惹白优泽,起身打算离开,眼不见心不烦,结果手臂被一把抓住。
“你特么想干嘛!”锤头恼了,他都不去招惹对方了,这煞笔还要来找事?
“不想报复我吗?”白优泽侧目,表情认真,像在请教什么高深的数学题。
锤头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什么??”
少年缓缓展颜,唇线开合:“我说你是个被打废了的废物。”
……
粘稠暗色的液体从穿着整洁校服的少年脑后淌出,干涸的水泥地碰上了流动的血液就像是种子吸食了足够养分盛开的糜烂曼陀罗,而躺在血泊中的少年努力睁开眼,纯净的黑眸微微转了转,又合上,有种凄惨的美感。
尖叫声很快传来,最先赶来的是学生,然后急匆匆叫老师。
老师赶到时被这个场景吓得腿软,几乎是连滚带爬到白优泽身旁,赶紧掏出手机叫了救护车。
在老师挂断电话时,一只苍白劲瘦的手抓住了老师,像是厉鬼现世。
“别——”少年气若游丝,“别打电话给我家人。”
要留着他来打。
老师凑近听,心痛点头安抚,心想这孩子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在怕家里人担心,但她还是要通知家长的!
“同学你坚持住啊,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终于把要说的话说完,白优泽放心昏了过去。
……
医院里,原觉风尘仆仆赶到手足外科。
到底是市中心医院,连走廊都铺满了唉声怨气的各式病人。
走进白优泽的病房,是一间四人房,少年则躺在最里面,鼻子下插着浅绿的吸氧管,脑袋上缠着一圈圈绷带,目阖神静,似是睡着了。
病床两边也没有闲置着,一边放着输液架,一边放着心电监测仪。
衬得病床上合目而憩的人愈发病态可怜。
这样的场景,任谁来都会忍不住心疼。
原觉也不例外,担忧地看着病床上的少年。
躺在蓝格子病床单上的少年若有所感地睁开眼,朦胧水雾的眼珠半开,脆弱得像易碎的玻璃娃娃。
“你来啦——”少年像是很想朝他笑,结果可能动作太大,吸氧的频率错乱,难受地咳了起来。
“你别说话了。”原觉于心不忍般抓住他的手,试图从交握的手中给予他坚强的力量,“好好休息,至于那群人我会帮你算账的。”
在电话里头,白优泽简单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锤头那群人应该是怀恨在心已久,逮到了少年,打算在没有摄像头的天台报复,结果天台门没关紧,白优泽失足摔落,摔出了脑震荡,缝了针。
恰逢主治医生来查床,见原觉站在36号病床前,低头看了下36床病人资料。
“是白优泽家属吗?”
“我是。”
……
当何译洲也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当时在酒店楼下找不到原觉,发信息也不回,坐在车上等了好一会儿,才收到了原觉让他不要来的信息。
都已经到酒店了,怎么可能打道回府,更何况恋人去了白优泽那里,他总有说不上来的不安。
那天和少年的第一次见面,给自己留下的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初次印象。
磨了会儿才磨到了原觉发来的医院地址,何译洲可以说是二话不说踩着超速线边缘往Z市人民医院里赶了。
家境优渥的何译洲从来没有来过这么挤的医院。
消毒水味、隐约的腥臭味和夹杂其中的家属带来的饭菜味,糅杂在一起实在让何译洲难捱地捂住鼻子。
走进原觉发来的病房号,男人看到原觉坐在病床尾,脸色带着几分疲倦。
“阿觉。”何译洲轻轻唤了声。
青年闻言扭头看去,连动作都无精打采。
何译洲坐下,和青年聊了会儿才知道床上的少年这般样子是尚未解决好校园霸凌的原因。
而这场事故的结果是白优泽后脑勺磕破出血导致的轻微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
这让一路上以吃味心情飞速赶来的男人心情杂陈。
不是他想的那种小孩子博关注的行为。
何译洲对病床上的人警惕心又松懈了下来,当做是恋人普通弟弟对待,也跟着揪心起来。
何译洲正打算和原觉商量后续的处理问题,病床上的白优泽又睁开了眼。
“觉哥。”
在医院里,病人最大,只是这么一叫,原觉立刻走了过去:“怎么了?饿了还是口渴了?”
白优泽想摇头,结果头动一下就疼痛欲裂,五官都皱成包子。
“都让你别老是乱动了。”原觉嗔怪了一声。
“是啊,现在先养好身体。”何译洲也站了起来,跟到原觉身边,一副把白优泽当家里人的态度,“如果有什么行动上的不方便,我可以给你请个护工。”
少年幽深的眼眸死死盯着何译洲,犹如阴冷的毒蛇般。
为什么都到病房了,这个人依旧阴魂不散。
如果他不存在就好了——
点滴还有大半没打完,白优泽慢慢抬起插着留置针的左手,去抓原觉的手。
“我刚刚做噩梦了——”少年像是还没从梦魇中缓过神来,声音嘲哳,“可以多陪陪我吗。”
还没等原觉开口说些什么,何译洲先不乐意了。
“还是给你找个护工吧,护工阿姨能陪你二十四小时。”
白优泽:“……”
最终原觉答应留到晚上十点,第二天再来看他。
何译洲其实还是不太满意,原觉第二天还要外出写生,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很累,但无奈没法改变自家宝贝的意见,只好服从命令。
然后,何译洲就成了原觉的专属司机,这些天就负责给原觉送到医院和酒店两点一线,学校都不回了,反正他的最后一门考试是放寒假前一天才考。
护工还是请了,毕竟原觉也没办法照顾白优泽,病人的三餐还是要按时吃的,否则天天抽血打点滴还不按时吃饭,铁人都遭不住。
甚至看白优泽好几天都没什么起色,依旧头晕犯恶心,何译洲直接给他转院到有关系的私人医院了,单人病房,环境舒适了很多。
……
H大的期末考终于结束,寒假正式开始,白优泽的病情也好转,明天就能出院。
这段日子,原觉可以说是有些倦累,毕竟这么多事一块来,谁都累。
总算日子熬出头,要结束了。
今天是吃了午饭才来看望白优泽的。
简单关心了下少年的身体状况,原觉便靠在病床边坐下来,略有疲态的脸用手撑着病床,不时聊着关于之后少年的饮食忌口。
这些事少年自然会自己留心,可他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原觉满心满眼看他么?
只是……
少年有些烦闷地瞥了眼一直跟在青年身边,像离不开主人的狗一样的何译洲,郁结难解。
何译洲简直跟防苍蝇似的,无时无刻不在原觉身边,他不想看到这个男人。
“我有点想吃水果了。”罕见的撒娇。
原觉正要起身去买,手却被病床上的少年按住,少年的话是对原觉说的,但视线却落在坐在对面的何译洲身上。
“可以麻烦觉哥的男朋友帮忙买吗?”
这是这么久以来,少年第一次口头上承认了何译洲是原觉男友的身份。
早已经对白优泽放下警戒的何译洲自然没什么意见,反正只是买个水果,楼下不远就是水果超市。
“要吃什么。”何译洲站起身,淡淡问。
“橘子。”
何译洲点点头,又问另一边的青年,眼神温柔:“宝宝你想吃什么?”
“我不想吃。”原觉只觉得自己好累,想睡觉。
“那我买点你爱吃的草莓,想吃的时候再吃。”何译洲出门去了。
病房内又陷入一片安静。
原觉用手撑着脑袋,试图玩手机精神一下。
结果手机被少年拿走,少年的声音在上方传来:“没事的,觉哥累了眯会儿吧。”
现在也的确没什么事要做,点滴刚换的,不需要看。
原觉也没有拒绝,两手一摊,闭上眼,打算午休会儿。
也是累极了,没几秒钟就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白优泽看着眼前触手可及的,日思夜想的脸。
手轻抚了上去。
嫩滑腻软。
比想象中的手感更好。
白优泽的头不由自主地慢慢低了下去。
一点一点地靠近。
终于恢复了些血色的唇瓣即将落在那双艳红带着清香的唇上时,一道冷冽的声音蓦然打断。
“你想干什么?”
白优泽闻声寻去,发现是去而复返的,表情能冻死人的何译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