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打开灯,一楼空荡荡的,毫无人气,往常这个时候,谢箖肯定给他留好晚餐了,只可惜现在人搬出去了,偌大的屋子里空空如也。
外套脱下扔到沙发上,靠着休息了一会儿,心里始终平静不下来。
打开电脑,整理了一会儿思绪,犹豫片刻,他给陆千语打去了电话,铃声持续了好一阵才被接通。
那一头十分嘈杂,陆千语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喂?”
“下一期的财报,数据上好像有点问题,需要修改,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沈濯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问道。
那头传来混乱的乐声,陆千语懒散的声音响起:“等明天吧,我帮你看看。”
声响过于杂乱,沈濯皱起眉:“你在哪?”
“酒吧。”陆千语也没藏着。
“你一个女孩,这么晚待在那种地方,不安全,”沈濯说,“早点回家吧。”
“那种地方?哪种地方?”陆千语语调一顿,忽然笑了,“我们是合作伙伴不假,但你也不要管的太过,保持合理的距离,对你我都好。”
“我只是适当地提醒你。”
“好了好了,大少爷,不是全世界的人都要围着你转的,”陆千语打了个哈欠,语气随意,“挂了。”
嘟嘟——
沈濯还想说点什么,手机已经响起忙音,一通电话过去,他更烦了。
还没等整理好思绪,电话铃声再一次响了起来,看到屏幕上的字,他怔了一下。
是父亲。
接通电话,父亲的声音响起来:“江蓝的那个会,你取消了?”
沈濯一怔:“是,怎么了?”
“你惹麻烦了,”父亲冷冰冰的声音传过来,“自己想办法收拾吧。”
……
稿子画到一半,铃声乍响,谢箖抓了抓头发,点开通信界面,是齐钧发来的消息。
:在吗?
:有事?
:拿到九湘居的预约名额,有兴趣一起去吗?
谢箖一怔。
九湘居算是本市的高档餐馆之一,价格高昂,用的是预约制,谢箖听说过,这东西本来也不在他的消费范围内,他犹豫一会儿,刚想打字拒绝,却停了下来。
齐钧的心思他知道,有些事情,还是提前说清楚为好。
谢箖顿了一会儿,打出一个字:“好。”
对面很快发来了消息。
:那就周六见。
到地方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四周很安静,谢箖走进包间,齐钧已经坐在对面,看见他来,眼神一亮,很客气地说:“坐吧,看有没有喜欢的菜。”
谢箖接过菜单一看,被上面的数字生生压住了所有食欲,齐钧移开了话题,替他点了菜。
当然,他今天来也不是为了吃饭。
齐钧陆陆续续说了些话,谢箖辞职之后,单位如何,同事如何,云云,词不达意,谢箖看出来他在客气。
“齐钧,”谢箖笑了笑,“有什么话,直说吧。”
齐钧一顿,抬眼看了看他,轻声道:“谢箖,你跟沈濯,已经分手了吧?”
“是。”
齐钧神情微微一变,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变化,迟疑片刻,说:“谢箖,你觉得我怎么样?”
“很好啊,”谢箖说,“有钱多金,人又帅气,肯定有很多小姑娘喜欢吧?”
“谢箖,”齐钧的语气郑重起来,“你觉得,能跟我试试吗?”
没想到他会说着这么直白,谢箖一怔,深吸一口气,说:“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们并不合适。”
齐钧脸色变化不大:“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谢箖说:“家世,环境,还有性格,很多方面吧,抱歉。”
齐钧定定地看着他:“是因为你生病了吧。”
谢箖沉默。
“恕我冒昧,就算是很严重的病,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早放弃,”齐钧说,“谢箖,我很想帮你,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点喜欢你,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一个靠近你的机会,我不要太多。”
他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谢箖听着都有些难受,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半晌,才说:“很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也是成年人了,不会随便接受别人太多东西。”
齐钧怔了怔,半晌,忽然笑起来:“也是,那就不说这些了,哎,你最近在忙什么吗?”
“在做一份杂志的稿子。”
“杂志吗……”
两个人心思不定地聊了一会儿,饭局很快陷入僵局,谢箖低头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失陪了。”
“我送你。”
“不用了,”谢箖站起身,“我一个人就行。”
他起身离开,还没入秋的天气,空气里像是结着一层浮冰,冷得发瘆,谢箖咳嗽两声,朝大门的位置走去。
绕过走廊的时候,侧面忽然出现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似乎在跟什么人交谈,谢箖顿住脚步。
李将雪?
她居然也在这里?
沈濯的这个亲生母亲,从来都没喜欢过他,谢箖没兴趣招惹,打算直接绕走,却好死不死地被叫住,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李将雪带着冷意的笑十分凉薄。
这种凉薄,沈濯身上也有,只是远没有李将雪这么冷冽。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李将雪礼貌地笑了笑,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您好,”谢箖礼貌地点点头,“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哎,这么着急做什么,”李将雪脸上笑意更浓,“刚好,我有点事情想找你谈谈,怎么,不请我这个长辈喝喝茶吗?”
“……您请。”谢箖无可奈何。
两人走入一间略小的房间,李将雪显然对这里轻车熟路,很快就点好了喜欢的热饮,说完,冲谢箖挑了挑眉头,和善地说:“不好意思,顾着说话,忘记你了,想喝点什么?”
“有什么话您直说吧,”谢箖说,“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沈濯要结婚了,他的未婚妻,我已经物色好了,”李将雪终于开门见山,语气异常严肃,“沈濯是我的儿子,他的家事,也是集团的事,我不希望有人影响他。”
“那是自然,”谢箖说,“所以呢,您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跟沈濯认识得早,在一起时间长了,很多事情都看不清,”李将雪微微扬起下巴,“开出你的条件吧,我不喜欢废话。”
没想到这种“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儿子”的剧情真真切切地发生了,谢箖忽没控制住自己,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李将雪皱起眉。
“没什么,”谢箖说,“我只能说,您实在多虑,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李将雪冷笑一声,“我看沈濯的心思还在你身上,前几天,还为你的事,耽搁了一场重要的会。”
“那是他的选择,我没办法左右,”谢箖耸耸肩,“不过分手的事,我确实没有撒谎,我已经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相信过一段时间,他心里就会明白。”
“你确定?”李将雪语气狐疑。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真的没必要说这么开,”谢箖说,“总之,我不会再影响沈濯,您完全可以放心,走了。”
谢箖站起身,推门离开,身后响起李将雪冷冽的声音:“你最好说到做到。”
谢箖没再回头,径直离开。
出来的时候街上没什么,天空黑沉,四周静悄悄的,可能是因为餐厅位置偏僻,来的人也少,谢箖打了半天车,都没等到接单的司机,他呼出一口白气,没忍住裹紧了围巾。
额上一凉,谢箖抬眼,漫天雪花纷扬而下,他顿时怔住,半晌,伸出手来,接住一片雪花,冰晶落在手上,很快融化,像是从来没来过似的。
下雪了。
“入冬了吗……”谢箖喃喃道,手上余温很快被夜里寒风带走,有些冷。
他想起跟沈濯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在一个冬天,那天也是下雪,他刚出教学楼,沈濯就等在楼下,雪下的大,他没打伞,肩膀上落了霜白的一片,见他来,忽然就笑。
仔细想来,是好早以前的事。
真是过去好久了。
谢箖在马路边缘等了很久,身旁有人早已坐入汽车后座,在黑夜中扬长而去,过了许久,谢箖才等来了他的出租。
费劲坐进车里,谢箖看向车窗外,大雪来势汹汹,街道上已经积了一层雪,天地间苍白一片,看着十分萧索。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低头摆弄着指尖,想起李将雪的话,在某一个瞬间,忽然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还好。
在此之前就分手了,他在李将雪面前终于保留了一些可怜的尊严。
好事。
是好事。
……
“你说沈濯拒绝了江蓝的提议?”齐钧合上文件,看向公司经理,“他不知道资金链上的问题是自己吃亏吗?”
经理点点头,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他确实没参加那个江蓝的会,千真万确。”
“好事,”齐钧点点头,“这么肥的一块蛋糕,他不要,我们一定要争取。”
“要是我们啃下来,沈企接下来一段时间,估计要不好过了,到时候中标的事,更好操作,这种关头,少一个强力竞争对手,对我们太有利了,”经理说道,“您觉得怎么样?”
“真是天助我也……”齐钧笑笑,“这件事马虎不得,快去办吧。”
“知道了。”经理推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