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嘉杭沉默了许久才往后座看了眼，他默许徐之明心存疑惑，却不许他知晓答案，什么都没说。
周野月从便利商店提着一包纸回来，放在后备箱，又买了糖，给徐之明和易嘉杭地是口香糖，给两个孩子的是水果糖。
徐之明说：”谢谢阿姨。”
周野月笑了，“明明，不用那么客气，我们是一家人，你总这样跟别人处不熟，小心以后人家不带你一起玩。”
“没事。”徐之明挺淡定，“嘉杭会跟我一起，不差那几个朋友。”
看得出来，徐之明是真把易嘉杭当做朋友跟家人，周野月没说话，继续开车，车子驶入小区。
整体来看很气派，大门旁立着两头石狮子，活灵活现地玩着绣球，易嘉杭落下车窗，从人行道上跑过两三个小孩。
“妈，这大门口怎么还立着狮子啊？”
周野月笑着，“设计师愿意呗，狮子用来镇宅辟邪的，别多问。”
易嘉杭努努嘴，声调很平，“我就是第一次见，好奇。”
到A1区楼下，周野月说是一单元九楼西，易嘉杭先提着东西上去了，徐之明抱着书跟在他身后。
电梯里，徐之明看着依次增加的数字，和普通朋友一样跟易嘉杭搭话，“假期作业写了没？”
“没写，不是明天才开学吗？”易嘉杭看了眼数字，电梯叮咚响了一声，他说：“到了，进屋说。”
两人站在门口，易嘉杭放下行李掏口袋……屁兜、夹层的口袋、脖子上的挂坠、上衣布袋、运动裤腿上的艺术袋，甚至是袜子里……
“徐哥。”
“没拿钥匙？”
“嗯。”
“怎么办？”
“等他们上来开门？”
“我没意见。”
易嘉杭蹲在地上看手机，查完了微信查短信，最新一条消息是五分钟之前的，提醒他欠话费了，易嘉杭看了眼余额，有些难办，拉着徐之明的小拇指，“……哥。”
“怎么了？”
“我那个……手机欠费了。”易嘉杭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徐之明没犹豫，打开支付宝，“说你的电话号码。”
“你不知道？”
“有微信我为什么要记那个？”徐之明没什么脾气，“而且你有两个号，我只知道一个。”
易嘉杭霎时谨慎起来，“那你怎么知道我有两个手机号的？”
“……微信来消息，你还能收到。不是刚好证明有流量吗？”徐之明垂眼扫了下他，揉了揉他被吹乱的头发，和易皎宁的一样软，“你又说欠费了，那只能证明你有两个号。”
易嘉杭夸人一点也不吝啬，“徐哥，你真厉害！”
他和徐之明都笑了，徐之明说，“别闹了，念号码给我，我先存上。”
易嘉杭说了一串数字给他，徐之明输进去又复制到支付宝，替他交了话费，还余下一百块钱，易嘉杭说：“我等下把钱给你。”
徐之明收起手机，“不用，阿姨给我地学费我还没换，用不着你还这点小钱。”
“哪是小钱啊？”易嘉杭嘟囔着，声音很细小，“明明是你好不容易挣来的。”
徐之明没听太清，易嘉杭把嘴埋在短袖下面，他只听到“挣来”，前后都太轻了，轻的他耳朵痒，“你说什么？”
易嘉杭别过脸，握着手机摆手，“没说什么，你听错了。”他忽然转过头，脸上带着恳求，“徐哥，假期作业……”
“要我帮你写？”徐之明挑眉。
易嘉杭赶紧点头，生怕他拒绝自己，他和徐之明一起生活了三年，剩下的五年算是生活在一起，徐之明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问出口就是同意，但凡心里有一丝不乐意，他就会装聋。
徐之明捏着下巴沉吟，“作业很多的，总不能都要我帮你写吧？有没有什么好处？我可不白帮你做事。”
他在易嘉杭身上扫视了一圈，易嘉杭忽然一缩，双手罩在自己胸前，“我可没打算奉献到这一步啊！我是直男欸！徐哥，你帮帮我吧，我手疼。”
徐之明没拿前几句当回事，这小子最爱扯谎了，他信了就是他傻。
他嗤易嘉杭，“砍门砍的？”
“大概是。”易嘉杭肯定地点头，又攥着自己的手腕，“痛哦！真的很痛欸！”
两声哀嚎之后，偷偷掀起眼皮看了眼徐之明的表情，见他还是冷邦邦的，忽然卸力跌坐在门前，“啊——老天爷啊！请赐予我手速之神的能力吧！作业真的写不完啊！”
他依旧偷偷掀起一边的眼皮偷瞄徐之明，靠着门佯装不知道的徐之明终于忍不住，“行了，我答应你，但是你要陪我熬夜，不然明天去学校就我一个人犯困在后面站着尴尬。”
“徐哥还有觉得尴尬地时候？”易嘉杭扒拉着他的手指，仔细端详他手指处的死皮，“这就是好学生的手吗？”
徐之明被他指尖挠的有点痒，“不是好学生，没什么天赋，只要后面努力努力都能在班级排名前面待一会儿。”
易嘉杭拖长声调“嘁——”了一声，“徐哥你也忒谦虚了吧？你都算不上有天赋的，那后面那些人还能不能活了？”
徐之明看他这张嘴吧啦起来没完没来，朝他脑门上轻轻一弹，“净说些拍马屁的话了，你要是好好写作业，不一样能考个好成绩吗？”
易嘉杭起身拍拍灰，“我不一样，我这是先天性的智力缺陷，没你那个猛冲能干的劲，比不了。”
电梯门打开，周野月牵着两个孩子出来，“哎呀，说的挺开心啊！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我还以为你们会打架呢。”
“哪能啊？我和徐哥关系好着呢！”易嘉杭上来就赔笑脸。
周野月瞥见两人脚边的书和行李，才意识到自己没给两人钥匙，边开门边解释，“家里就一把备用钥匙了，我一会儿下去取个东西，顺便再配一把钥匙给你们用。两人一人一把，刚刚好。”
徐之明刚开口，气音还没发出来，周野月伸手堵住他的嘴，“大恩还不言谢呢，一把钥匙你就别谢了，都是一家人，我跟你有什么可谢的？你再这样，以后连杭杭都要谢谢我这个妈。”
易嘉杭搡了搡徐之明，看着他挑眉，“这不是正好的机会吗？徐哥，你干脆认我妈当二妈算了，都是一家人。”
徐之明笑笑，还挺客气，“二妈。”
周野月促狭一笑，揉揉他的头，“都是妈妈的乖乖儿子，跟我回家了。”
她打开门，里面还很空，地面上的水盆还没有收，看着就知道来的很仓促，屋子里甚至还没有桌椅板凳，床也没有。
易嘉杭脸都抽抽了，“妈，我们今晚睡地板吗？会不会咯得屁股疼？”
“谁跟你说睡光板的？”周野月气笑了，“一会儿你们跟着我去快递站取东西。”
“取什么？”
周野月伸出手指比划，“床，桌子，鞋架，书架，书桌，晾衣架，衣柜，运过来的被子床褥，新的床垫……”
易嘉杭：”妈。妈！妈！！妈妈！”
周野月一惊，朝他背上砸了一拳头，“你要死啊？喊什么？”
“妈……我们是去快递站取快递，还是去快递站拆墙？”易嘉杭两眼一抹黑，这是快递站要拆迁了吧？
“……”周野月皱眉，没忍住笑了声，揉揉小儿子的头，“宁宁，今天中午想吃什么？煎饺要不要啊？”
“哎！妈！”
周野月没搭理他，显然这是个无法逃避的事情，他们可能真的要去快递站拆墙。
徐之明蹲在墙根旁收拾两人的书，下蹲的幅度不大，徐之明瘦削的腰刚好露出来一点。
易嘉杭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道，“在找什么？”
徐之明很专注，几乎是无意识做出回答，“我的日记本。”
“真的？”易嘉杭惊呼一声，跟着他蹲下，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原来你会写日记的啊？那都会写点什么，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吗？”
徐之明在出神，怔怔地在大脑里思考他的问题，是啊，都会写点什么？
易嘉杭喊了他三声都没有反应，直到他有些凉的手掌贴上去，徐之明才反应过来，眼神懵懂，“你刚刚说什么？”
易嘉杭：“……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因为刚刚的事？”
“我早就没事了。”
易嘉杭垂头扣着自己的鞋带，徐之明记在心里，他喜欢扣手边的所有东西，片刻后，易嘉杭说：“如果你不想喊我妈叫二妈也没关系，我当时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我知道。”
“徐哥，我感觉你有事瞒着我。”
“你感觉错了，而且我不会瞒你。”
这个回答在易嘉杭意料之外，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一个回答，胸腔下一鼓一停的心跳故意打着拍子，如同湖面上振起的波浪。
易嘉杭抬眼看他，徐之明冷淡的视线还在那堆书里面搜索，忽然，易嘉杭注意到一个极其朴素的本子，和错题本没什么两样，他拿起来看了眼，从里面掉出两三张相片。
有一寸的，也有巴掌那么大的，等他看清楚，才知道那是自己的高中升学照，大的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相片。
他在心里下了个定论，这张相片是课间熟睡的易嘉杭。
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好友代摄，特意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