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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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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的玄铁护腕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拇指摩挲过刀鞘新缠的鲛绡,盐晶碎屑簌簌落在地毯上。他望着康王盏底蜿蜒的暗纹,忽地嗤笑出声:

"王爷可知蒋知府私盐仓里最值钱的不是盐?"

鎏金狻猊炉腾起的青烟晃了晃,康王指尖在秘色瓷盏沿划出半圈水痕:

"倒要请教裴大人。"

"是十二具铸铁水鬼俑。"

裴昭的雁翎刀突然出鞘半寸,刀背映出舱外玄甲侍卫绷紧的下颌。

"每具俑心都嵌着西郊赭石粉裹的铜符,刻的可是潭柘寺后山埋着的旧年号。"

明棠的月华裙裾无风自动。她看见赵佶喉结在烛光下滚动如吞咽刀刃,忽想起父亲书房里那盏裂了的钧窑盏,此刻康王眼中幽光,与釉面冰裂纹何等相似。

"裴大人说笑了。"

康王腕间沉香珠串撞在案几上,惊得鎏金烛台爆出个灯花。

"水鬼既已伏诛,何来铜符之说?"

裴昭玄色披风突然扬起,露出内衬暗绣的飞鱼纹。他屈指弹在刀鞘上,鲛绡缠着的盐晶簌簌震落:

"王爷不妨问问这些侍卫,方才捞起的第七具尸首......"

刀尖倏地指向舱外翻涌的江水.

"右臂可还系着德隆库的缠枝火漆印?"

画舫猛地颠簸,康王手中茶盏倾斜,盏底暗纹浸在泼出的茶汤里,竟显出血丝般的纹路。明棠袖中盐晶珠突然发烫,她想起冬青妆奁底层的紫檀匣——德隆库存单上的火漆印。

"好个利出一孔。"

康王突然抚掌大笑,眼底却结着冰棱.

"卫侯爷当真养了个好女儿。"

他目光掠过明棠浸湿的绯色衬裙,忽地伸手扯断沉香珠串.

"只是裴大人可曾想过,水能载舟,亦能......。"

珠串崩裂的刹那,十二颗沉香珠滚向裴昭脚边。最后一颗堪堪停在飞鱼服绣金线处,珠面赫然显着"周"字金纹。

裴昭靴底碾过沉香珠,金纹在盐晶碎屑里迸出火星:

"亦能烹茶。"

他反手将雁翎刀归鞘,刀柄鹰隼印正压在康王铺开的江防图上.

"就像蒋知府的私盐."

刀鞘突然敲在标注"西郊旱田"的朱砂圈上.

"掺了赭石粉,倒是更合王爷口味?"

江风卷着血腥气扑进船舱,远处突然传来三声鹧鸪啼。康王抚摸着江防图上的沟壑纹路,指尖染了朱砂:

"裴大人可知,父皇最忌结党?"

他忽然将染红的指尖按在明棠袖口。

"比如...永宁侯府与锦衣卫指挥使的船,今夜靠得未免太近。"

明棠看见康王袖中滑出半截茜色纱幔,正是画舫上被铁索勾破的月华裙残片,此刻却浸着蒋知府画舫沉没时的桐油味。

裴昭突然抓起案上盐晶珠掷向烛台,爆开的蓝焰映亮他颈侧月牙疤:

"下官只知,圣上更恶欺君。"

他靴底碾碎的沉香珠金纹在盐焰中扭曲成"周"字,。

“比如...德隆库的妆奁,装的究竟是庚帖,还是私盐账本?"

康王瞳孔骤缩,画舫下突然传来铁索绞动声。明棠踉跄着扶住舱壁,盐晶珠滚烫的温度穿透衣袖,她终于明白,冬青手炉底压着的残破礼单,为何与父亲誊抄的《盐铁论》都洇湿了"利出一孔"。

......

上巳节的江上一片混乱,蒋知府家的画舫出了水鬼,康王遇刺。锦衣卫维护秩序,各家女眷仓惶上了岸,又仓惶上了自家的马车紧急回府,很快,江面上再次恢复平静,只有那咸腥的水气提醒着众人,刚刚是经过了一场怎么惨烈的杀戮。

康王府的侍卫亲自护送着永宁侯府的女眷回府,柳姨娘和四姑娘明蕙吓破了胆,回去喝了三副压惊汤药才缓过神来自是后话。

明棠谢过了裴昭的救命之恩,明姝红着脸辞别了康王。

翌日,永宁侯府。

明姝站在菱花镜前,指尖轻轻拂过鬓边的珍珠步摇。铜镜里映出少女泛红的脸颊,海棠红的襦裙衬得她眼波潋滟如春水。外头忽然传来马蹄声,她手一抖,螺子黛在眉梢拖出细长的墨痕。

"姑娘仔细些。"

丫鬟霜序递来浸湿的帕子。

"康王府的马车刚到角门,侯爷还在前厅会客呢。"

红木雕花窗棂外,康王玄色织金蟒纹的衣角在春风里翻飞。明姝望着那道颀长身影穿过紫藤花架,腰间悬着的羊脂玉禁步纹丝不动,举手投足间尽是皇家气度。她想起上元夜朱雀大街的惊鸿一瞥,那盏写着"永宁安康"的莲花灯还悬在闺阁梁上。

"《楚辞集注》?"

康王执起青瓷茶盏,指腹在书脊轻轻摩挲。

"想不到永宁侯府还藏着宋端平刻本。"

他袖间龙涎香若有似无地萦绕,惊得明姝心跳如擂鼓。

檀木书案上摊开的《九歌》页脚微卷,永宁侯苍劲的批注如刀刻斧凿。明姝慌乱地拢住散落的宣纸,父亲书房惯用的松烟墨香里,忽然混进一缕陌生的沉水香。康王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温热的触感惊起檐下白鹭。

"小心墨渍。"

他低笑时喉结在锦缎立领间滑动。

"听闻侯爷近日在查河工贪墨案?"

紫毫笔尖悬在澄心堂纸上方,墨滴坠落的刹那,明姝瞥见他眼底暗芒稍纵即逝。

霜序掀帘进来添茶时,康王正指着《湘夫人》中"沉有芷兮澧有兰"一句。明姝望着他修长手指划过泛黄纸页,想起那日长公主府诗会,这人也是这样在满园贵女中独独停在她面前。春阳透过碧纱窗棂在他侧脸投下细碎光斑,她忽然觉得喉间干涩。

"殿下当真要送我这方洮河绿石砚?"

明姝抚着锦盒上蟠龙纹,芙蓉面飞起红霞。霜序在身后轻咳,她却恍若未闻。康王佩玉叮当声渐远时,小丫鬟急得扯她衣袖:

"姑娘莫忘了他上月才纳了户部侍郎的庶女当侧妃!"

更漏声里,明姝将脸贴在冰凉的砚台上。松烟墨混着沉水香的气息渗入梦境,恍惚间又回到初见那日。朱雀大街的灯火映得康王眉眼如画,他说"永宁侯府的姑娘果然钟灵毓秀"时,漫天烟花都在她心头炸开。

而此刻康王府密室内,青铜兽首灯台照亮半卷账册。幕僚举着烛火凑近:

"殿下当真要娶永宁侯嫡女?那河工案的证据......"

"孤要的是永宁侯书房暗格里,先帝赐的丹书铁券。"

康王指尖敲在砚台底部的暗纹上,那里隐约可见"河朔"二字朱砂印。

中秋宫宴前,务必让明姝看到孤抄的《洛神赋》。"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冲刷着王府檐角的螭吻。明姝闺阁里的莲花灯忽明忽暗,霜序望着漏雨的窗棂忧心忡忡。

。。。。。。

暮春三月的安阳郡主府,杏花如雪落满十二重檐角。明棠拢着月白云锦披风跟在明姝身后,耳畔金丝芙蓉耳坠随步轻摇,在鬓边划出细碎流光。

"几位姑娘当心脚下。"

引路的丫鬟撩开垂丝海棠花枝,粉白花瓣簌簌落在明姝鹅黄织金裙裾上。明棠望着明姝纤柔背影,指尖无意识摩挲腰间鎏金香球,这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那镂空金球里装着特制的沉水香,能让人神志清明。

花厅里已坐满云鬓香影,安阳郡主斜倚在紫檀雕花榻上,鎏金护甲轻叩着汝窑茶盏:

"今年的杏酪倒是比往岁香甜些。"

话音未落,忠勤伯府周三姑娘突然起身,伸手在颈间来回摩梭。

"哎哟,这可是母亲特意让人从五台山给我求来的开光玉坠,怎么不见了。"

周三小姐帕子掩唇,目光却直往明姝身上飘。

"明三姑娘最是心善,可愿帮我往荷风轩寻一寻?"

明棠瞳孔微缩。看着明姝温婉应下,起身时裙摆掠过青砖,漾开一片暗纹牡丹。

"我与姐姐同去吧。"

明棠笑着起身,腰间香球随动作轻晃。忠勤伯夫人脸色微变,正要阻拦,安阳郡主却突然轻笑:"让青黛跟着伺候,莫让两位姑娘迷了路。"

穿过九曲回廊时,明棠故意落后半步。春风送来荷风轩檐角的铜铃声,她突然嗅到侍卫皮甲上特有的桐油味。眼看明姝要踏上台阶,她猛地拽住明姝的云纱披帛:

"三姐姐的步摇松了。"

借着整理珠钗的间隙,明棠快速将香粉抹在明姝袖口。鎏金香球悄然开启,一缕青烟顺着风向飘进半掩的轩窗,里头立刻传来男子压抑的咳嗽声。

"什么动静?"

郡主侍女青黛皱眉上前。明棠抢先推开门扉,春日暖阳照亮梁柱后蜷缩的人影,那侍卫满脸通红,颈间赫然沾着明姝袖口的桃红香粉。

明棠转身脆声道:

"青黛姐姐,劳烦您送三姐姐去更衣。我方才贪看杏花落了单,倒要借荷风轩歇歇脚。"

半刻钟后,忠勤伯夫人带着贵妇们"恰巧"路过。丫鬟婆子破门而入的瞬间,只看见海棠屏风后月白衣角一闪。明棠从人群后款款走出,腕间翡翠镯子碰出清响:

"诸位夫人怎么过来了?

她轻抚身上的罗裙,似是刚刚歇息过正在整理妆容。

忠勤伯府人惊疑不定的看向明棠,这时明姝也更完衣走了过来。

不远处的竹林里,裴昭身边的替身护卫余七脚下踩着的正是屋中刚刚出现的护卫,此时已经人事不省。

暮色初临时,明棠倚在回府的马车上。素云握着她的手微微发抖,簪头珍珠坠子晃出一片温润光晕。车帘外飘进几片杏花,落在主仆交叠的裙裾上,像极了水墨勾勒的花样子。

"姑娘..."素云欲言又止。

"素云,"

明棠将香球塞进她掌心。

"海棠花开的时候,咱们去大相国寺添香火吧。"

车轮碾过青石板,暮鼓声里,安阳郡主府的灯笼次第亮起,照得满街杏花如血色蜿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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