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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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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钟撞破薄雾时,明棠的绣鞋刚踏上大相国寺的青石阶。山门两侧的银杏树簌簌落着金箔似的叶子,香客们裹着霜色斗篷排成长队,檀香味混着初雪的清冽沁入鼻腔。

她停在天王殿前整理鬓发,鎏金簪头的珍珠坠子扫过杏红斗篷。供案上的香炉正腾起袅袅青烟,明棠看见自己袖口沾着的赭石粉在香灰里晕开,像极了西郊旱田的泥土。昨夜裴昭翻墙时蹭上的盐霜,此刻在日光下泛着细碎银光。

"女施主可是来祈愿的?"

小沙弥捧着铜盆过来添香汤,鎏金盆里的清水突然映出佛殿飞檐,檐角悬着的铜铃被山风撞得叮当响,惊得她腕间沉香木珠微微发颤。

正殿里飘出诵经声时,明棠刚点燃三炷香。青烟缭绕中,她看见永宁侯府送来的鎏金烛台泛着柔光,烛泪在铜盘里凝成并蒂莲的形状。供案上的盐晶鼎突然发出嗡鸣,鼎身裂纹里渗出细盐,恰似昨夜裴昭用盐末在青砖上画的符咒。

"愿家人身无痛楚,愿家中岁稔年丰。"

明棠将香插入鼎中时,忽见供果里滚出颗青梅。果蒂上系着褪色的红绸。檀香味突然变得浓郁,熏得她眼眶发酸——那梅子分明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品种。

暮鼓声里,明棠转到后殿拾阶。山阶缝隙里钻出几丛野菊,金黄花蕊甚是娇嫩。她蹲身要扶起被风刮倒的经幡。

"施主可是迷路了?"

小僧人提着灯笼立在转角,袈裟下摆沾着香灰。指了指偏殿方向,明棠顺着望去,见檐角悬着的盐晶铃正在暮色里泛着柔光。

偏殿香案上摆着套青瓷茶具,明棠捧起茶盏时,釉面倒映出自己鬓角的珍珠流苏。茶汤入口微咸,竟与裴昭受伤那日渗出的血渍滋味相似。她正要细品,忽闻殿外传来马匹嘶鸣,惊得盏中茶汤泛起涟漪。

"是康王府的马队。"

小僧人倚着廊柱轻叹,手中念珠突然崩断。明棠看见滚落的菩提子里嵌着粒盐晶,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她低头去捡时,忽见青砖缝里钻出株盐角草,细茎上结着米粒大小的盐晶。

暮色漫过佛堂时,明棠的绣鞋刚踏上后殿青砖。檐角铜铃在晚风里轻晃,惊得她腕间沉香木珠微微发颤。供案上的鎏金烛台泛着柔光,十二支龙涎香将殿内熏得暖融融的,连佛龛里鎏金佛像的面容都显得慈眉善目。

"女施主可是来许愿的?"

白须老者从经幡后转出,藏青色官袍上绣着仙鹤补子。他腕间系着褪色的红绳,绳结处挂着的银铃铛叮当作响,与檐角铜铃应和成韵。

"为家人祈福。"

明棠屈膝行礼,发间珍珠流苏扫过供案上的盐晶鼎。

老者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枯枝般的手指微微抖动了两下:

"面若春桃,眉似远山,倒是配得上这串南海珠。"

他忽然解下腰间鎏金香囊,囊中沉香木屑混着盐晶扑簌簌落在明棠手背。

"老朽这里正缺个添香的女使。"

明棠后退半步,玛瑙串撞在经幡杆上发出脆响。她看见老者袖口露出的半截腕子,有道蜈蚣状的旧疤。

"这香囊..."明棠捏了捏袖中盐晶。

"倒是比寺里供的龙涎香更特别。"

老者枯手突然攥住她皓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沉香木珠:

"老朽观施主骨骼清奇,正该在佛前修心。"

他腕间念珠突然崩断,滚落的菩提子正撞上佛龛里的鎏金烛台,惊得烛泪在铜盘里凝成并蒂莲的形状。

明棠趁机抽回手,俯身去拾散落的菩提子。青砖缝里钻出几丛盐角草,细茎上结着米粒大小的盐晶,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她腕间玛瑙串突然发烫,断口处露出的金箔裹着盐晶,在老者官袍上折射出诡异的蓝光。

"女施主可愿留下用斋?"

老者指了指东厢房,窗棂上垂着的湘妃竹帘正映着佛前长明灯。

"老朽新得两尾松江鲈,正需妙手烹制。"

明棠瞥见东厢房檐角悬着的盐晶铃,铃舌竟是一枚鎏金虎头。她低头整理鬓发。

"多谢,不必了。"

明棠突然将沉香木珠按在供案盐晶鼎上,鼎身裂纹里渗出的盐粒突然爆出蓝焰。她趁老者怔忡时转身,茜色裙裾扫落案上鎏金香炉,炉灰扑在老者脸上时,她看见东厢房窗边闪过青衫身影。

暮鼓声里,明棠转到山门回廊。檐角铜铃突然齐声长鸣。

禅房内的沉香袅袅升起时,康王正用银匙搅动着青瓷碗里的雨前龙井。阁老摩挲着紫檀念珠,枯瘦的手指在碗沿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听闻永宁侯府的盐引账册已送到通政司。"

康王抿了口茶,白玉扳指在碗沿磕出清响。

"老先生以为,这盐道生意该派给哪家商行?"

阁老从袖中取出卷泛黄的账册,纸页间夹着三片盐晶。他翻开账册时,康王瞥见某页角落的批注。"丙申年三月十七,德隆库出入库记录"。

"老臣以为,当择那盐商世家。"

阁老用银针挑起片盐晶,在烛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不过..."

他忽然咳嗽两声,袖口滑落的银丝绦上,赫然缀着永宁侯府的麒麟补子。

康王放下茶盏,指节叩在黄花梨案几上。案上摆着对青玉镇纸,雕纹间嵌着细盐颗粒,正是三皇子府上月进献的贡品。

"早前佛堂那出戏,老先生演得妙。"

他忽然轻笑,腕间翡翠扳指映着盐晶光芒。

"阁老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攥紧账册。纸页间簌簌落下几粒盐晶。

"王爷莫怪,老臣不过是..."

他忽然起身,从博古架暗格取出一卷明黄绢帛。

"这是河朔三策的修订稿,请王爷过目。"

康王展开绢帛时,阁老已走到佛龛前添香。檀香灰扑簌簌落在"盐铁官营"的朱批旁,盖住了某处暗画的盐引路线图。窗外忽起山风,卷得案头经幡猎猎作响,露出背面用盐晶粉写的密语,"丙申年三月廿二,盐仓交割"。

"老臣已安排盐商在运河接应。"

阁老将香炉扶正,炉灰里赫然嵌着半枚鎏金虎符。

"不过..."

他忽然指向窗外,暮色中隐约可见盐政司的飞檐。

"三皇子府的暗桩似乎对这批盐引格外上心。"

康王突然轻笑,从袖中甩出支鎏金簪。簪头南海珠坠在账册上,正巧压住"德隆库"三个字。

"老先生可知,永宁侯府的盐仓上月走水了?"

他指尖抚过簪身暗刻的盐政司鹰隼图腾。

"听说烧毁的账册里,可有老先生亲笔批注?"

阁老的念珠突然崩断,滚落的菩提子撞上佛龛,惊得鎏金佛像手指微颤。

"三月廿二那日..."

康王突然用银匙搅动盐晶。

"老先生不妨安排家中女眷举办一场宴会,永宁侯府的姑娘自然会被邀请?"

晶在碗中旋转,渐渐凝成永宁侯府的麒麟暗纹。

阁老干枯的手指突然按在账册某处。

暮鼓声自山门外传来时,他忽然将账册推向康王:

"王爷且看这盐引批注,可是用的盐政司特制朱砂?"

康王展开的刹那,窗外惊雷骤起。闪电照亮账册某页,朱砂印旁赫然盖着永宁侯府的麒麟火漆。阁老枯瘦的指节突然攥紧念珠残片,碎屑里滚出粒盐晶,在青砖地上折射出康王府门前的石狮图腾。

。。。。。。

永宁侯府的正厅里,珐琅彩瓷瓶里的牡丹开得正艳。康王指尖摩挲着紫檀案上的盐引批文,忽将三本账册推到侯爷面前:

"德隆库三月十七的出入库记录,侯爷该认得这朱砂印。"

卫崇山盯着账册某页的批注,喉结动了动。那处"盐晶损耗"的批红笔迹,分明与三皇子府幕僚的密信如出一辙。

"听闻侯爷上月往河朔运了二十船粗盐。"

康王突然轻笑,指节叩在账册上。

"偏偏那批盐掺了赭石粉,运到扬州时..."

他忽然抖落案上信笺。

卫崇山瞥见康王从袖中甩出的鎏金簪——簪头盐晶折射出的耀人的光晕。

"王爷的意思是......"

"阁老三月前丧妻,该给阁老寻个添香人。"

康王突然将账册拍在案上,震得青瓷镇纸移了位。某页夹着的盐晶粉簌簌落在卫崇山官袍上,凝成永宁侯府的麒麟暗纹。

卫崇山低头望着袍角污渍,忽然想起三日前阁老托人送来的珍珠钗。那串褪色红绳系着的南海珠,此刻正在府中泛着冷光。

"下月初三是阁老六十寿宴。"

康王指尖抚过簪身鹰隼图腾。

"侯爷若肯割爱,盐道批文的事......"

窗外惊雷骤起,雨幕中似乎隐约可见阁老的青呢轿停在府门外。

"老臣..."

卫崇山突然剧烈咳嗽,袖口滑落的银丝绦上,永宁侯府的麒麟补子正蹭着盐晶粉,

"全凭王爷做主。"

康王满意地抚平账册边角,忽然将鎏金簪插进青瓷瓶。

戌时的梆子声里,明棠的绣鞋刚踏上后院青砖。卫崇山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

"下月初三,让家中的女眷备轿去阁老府贺寿。"

他望着廊下盐晶鼎渗出的细盐,忽然想起康王说的"添香"二字,喉间泛起铁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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