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因着余以若头一次出兴和镇,担心她人生地不熟,又怕会有人来找茬,余家二老担忧不已,早早地就站在大门口等他们,甫一看见他们的马车走来,忙不迭就走上去,“老赵,小姐呢?”
车夫拉住马,翻身下来,拱手道:“夫人,小姐他们在半路被人拦下了。”
“被谁?”余老爷把余昔昔放到奶娘的手中,焦急地走过来问道。
“是苏远,苏家。”
“什么?”余夫人心头一惊。
又是这个好死不活的苏远,害得她女儿名誉扫地还不然,半路子还要给她女儿使绊子,见过不要脸的,像这种把脸摁在地上踩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人间稀罕物。
“带我过去,我看谁敢给我女儿不好脸色!”余老爷大步一迈,就要上马,余夫人急急地从后面把他拉住,神色凝重道:“让我去。”
“夫人,我去!”余老爷坚定地拽过缰绳,脚已踩上马镫,硬生生被余夫人连哄带骂地拉下来,“你一个大老粗,去什么去,你在家看着昔昔,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有什么能耐。”
余老爷不敢动,乖巧地走回去,自觉把余昔昔抱回来,看着余夫人熟练地驾起马,带着家丁赶过去,心里头的那个自豪感,就差写脸上。
夫人自从嫁给他后,可算是委屈她,想当年他夫人也是马背上的奇女子,现在却只能和他蜗居在这种方寸地,还要为子女的事奔波,他自问干别的一般般,但找夫人这事确实眼光好,也得亏他夫人没嫌弃他,否则他真真要打一辈子光棍。
“老爷。”门房走过来,脑袋上顶着一只肥鸟,眼睛圆溜溜的,正探头探脑地看着他,余老爷想起这只胖鸟好像是跟着小余的那只,不禁问道:“你是叫大鸟可是?”
大鸟没吃到柿子饼,脾气有些变扭,也不理他,“不是!”
“那是叫什么名字,小余的小鸟,还是黄鸟,还是什么别的鸟?”余老爷揣摩着,把怀里的余昔昔往上掂了掂。
“都不是。”大鸟翅膀一展,没好气地留下一句,“我是神鸟大人,余以若的老爹。”跨过他们的脑袋就往远飞去。
“神鸟大人?”余老爷纳闷地往府内走,讷讷重复,“神鸟大人?神鸟就神鸟,怎么还有大人?是鸟还是人?能说人话的鸟?”
说着又逻辑自洽起来,“毕竟是修仙的,自然和屋前屋后的燕子、麻雀、斑鸠不一般,我家小余还真去对了地方,还能有只是鸟又是人的给作伴,不亏不亏。”
大鸟飞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余以若她们停滞不前的地方,但它还以为是怎么的一场混乱不已的场面,却是因着抢一个东西,而且抢的东西是什么?大鸟跳到近处,眼睛大睁,是一只布老虎!
“这是我先看见的。”余以若气势汹汹,苏远也不甘示弱,“你说你的就是你的,我还说是我的呢,而且你谁啊,也敢来小爷的地盘上撒野!”
货摊上仅剩一只布老虎,做工精致,煞是逼真,相比其他摊位的老虎,也就这一只好看,余以若他们本来是打算回府的,马车好巧不巧让风一吹帘幔,余以若就瞧见了这宝贝。
她小时候也有这么一只,是别人送她的,但现在已经又破又旧,捞出来还掉渣,她一直在想着怎么缝好,把破烂的布给补上去,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瞧见,可人家不想替她补,于是她便想买上一只,自己回去琢磨,两两缝合一下。
可余以若的心思大鸟不知道,它只当是余以若奇奇怪怪的收集爱好,也见怪不怪,遂在旁处暗暗地瞄准时机,来个英雄鸟救它的幼稚主子。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跟我抢!”苏远大剌剌道,石粒小的眼愣是张得多大,也就豆粒大小,偏生还一脸趾高气扬的,没有那个气势硬要突出那个气势,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
但落到许莺莺的眼里,摇摆不定的心也扎下了些许的脚跟,她看着苏远就只是因着自己随口一说,便不惜无视在旁的余家大小姐,为她据理力争,心里头的花又茂盛了一茬。
娇语道:“哥哥,这个老虎也不是我要,只是我寻思着拿回去送给我们天玄宗的掌门之女程仙长的,我知道她对这种玩意最是喜欢了,若是能拿下,她定然对我们青睐有加。”
“我明白,别说这种破玩意,就是兴和镇,你喜欢,我也送给你。”苏远拍拍她的手,宠溺地看着她,“莺莺,你我何需见外。”
大鸟差点一脑袋栽下来,环视一圈,寻思着怎么不见范呈路,余以若早上不是和范呈路出去的吗?
正想着,没人注意到的一角有人发话,“一个城主的儿子罢了,敢这么猖狂还活那么久,老天待你真是不薄。”
说着又走出来,站到余以若身边,挺拔如松的身躯往她旁边一站,倒衬得余以若不太好欺负,简直就是给余以若撑腰的,大鸟是这么认为,苏远他们也是明白。
尤其是许莺莺,就算知道面前的红衣少年是余以若假扮的,但甫一瞧见那张脸,浑身就不自觉燥热起来,心脏扑通跳得剧烈。
苏远都觉察到不对劲,侧身挡住她的目光,对着余以若一吼,“你别以为你有余家小姐撑腰,我就拿你没办法,是我的就是我的,你什么人,也敢跟我抢东西,让开!”
“你上辈子没吼够?”尉迟景语气很不客气,“属狗的。”
“你!”苏远一噎。
对面的人顶着一张冠绝的脸和他对峙,分明就是心里的气没消,虽说是他主动退的婚,但确实是余以若飞升失败,试问谁会没事养个花瓶。
不能替他谋来半点好处,还要时不时忍受分离之苦,要不是念着她飞升后可以阴阳交合,采阴补阳,他才看不上又矮又小的丫头片子。
“苏哥哥,他们真是可恶,在你的地盘上骂你,我看他们连狗都不是。”
许莺莺往苏远身上贴,掐着嗓音说话,
“你可一定不要放过他们,要想知普天之下,都是王上的土地,但山高皇帝远的,兴和镇还不是城主大人说了算。你是城主大人的儿子,也是这块土地上的王,敢问谁敢和你不对付,只怕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说完,拎起手中的帕子轻轻地在苏远胸口一撩。
苏远顺势拽住,“莺莺说的有理,有理,他们确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又朝远处一招手,角落里的人纷纷涌出来,二话不说就是扑向货摊。
因着是正午,大家都忙着回家吃饭,街道上的人少了很多,但也有,却因为知道苏远是谁,便不敢像之前围观余家隔壁的房子被烧时一般胆大,只能匆匆地走开,再不济也是低着头快走,生怕因为自己多看了些,就莫名被苏家逮到,安个莫须有的罪名。
“把东西给我抢回来!”苏远吼道。
“这是我的!”余以若刚才一个眼疾手快付完钱,和摊主好说歹说,才买回来,还没塞到乾坤袋,脚下一个趔趄,布老虎咻地飞了出去。
尉迟景拽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拎起,还没等她缓过来,苏远几人一甩鞭子就把地上的布老虎卷走,掂在手中,向她说了什么,隔得太远,她也没听清。
只瞧见他露着牙龈笑,笑声狂傲不屑,简直就是小人做派,余以若看着看着一咬牙,拔腿就追了上去,“苏远!你个强盗!”
可没走几步,脚下就好似触发了什么机关,又是一个踉跄,跟在后面的尉迟景火速把她捞起,无奈道:“他们骑马来的,你想怎么追上他们?用腿?”
“倒也不是。”
“轻功?”尉迟景眉梢一扬。
“都不是……”余以若有些怀疑,她轻功不好,是不是人人都知道,见尉迟景又要扯个话术出来,妥协道:“好了,是腿行了吧。”
“你的话。”尉迟景看看她,又望向苏远离开后的滚滚尘烟,弯弯唇,“应该要好些年月。”
“你什么意思?觉得我腿短?”余以若严重怀疑他一直跟着她,就是为了找机会泄泄他刚才没发完的火气,现在这么揶揄她,指不定又憋着什么大招。
“我可没有。”尉迟景无辜道。
“像大人这般轻功又好,跑得又快,都不是人。”余以若阴阳道:“哪像我一个小仙子,自然是比不上大人的。”
“怎么这会儿有勇气和我抬杠?”尉迟景突然转到她面前,微微弓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刚刚不是说自己是小鸡,怕我吃了你吗?”
“……”怎么这点事都记得?
她往左边走,尉迟景伸左手,往右边走,伸右手,硬生生把余以若的去路挡住,让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人?大人!”喊他几遍,眼前人动也没动,余以若抬起头也不管什么,冷冷道:“尉迟景,你干什么?我可没惹你!”
“是吗?”尉迟景道:“范呈路不在,你连装都不打算装了?贤良淑德,温柔小意,怎么?范呈路喜欢这样的?”
“你说什么啊!”余以若摸不着头脑,她是想不明白自己和师兄清清白白的,怎么在他嘴里变了味似的,而且他最近怎么回事,天天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他对自己师兄的敌意那么大,难道师兄也捅了他一刀?
正思索着,尉迟景向前一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余以若,你就这点出息,为了别人连自己的本性都压抑,不过,我可奉劝你,你装得着实太差,和温柔沾不上半点边。”
“大人?”余以若一抬头,就对上他带着水光的眸,里头沉着一个她,吓得她一个大后退,和他拉开距离。
“怎么?”尉迟景眉头蹙起,“我说的不对?还是说得太对,心虚了?”
“什么心不心虚的,没有的事。”因着让人抢了东西,她也没心思再和尉迟景争辩,立马移开目光,向另一边走。
尉迟景一反常态,竟转身跟上她,状若无意地说道:“费尽心思要从别人手里抢布老虎,是为了那个范呈路吧,余以若,你还不如自己缝个给他,彰显自己的心意。”
“什么?”余以若的脑回路正放着空,冷不防听到后面传来他的话,先是愣了下,反应过来,她立马怒道:“你说什么啊?大人!我和我师兄自小一起长大,就算是关系好,也没好到那种地步,而且我和我师兄怎么样好像和你无关吧。”
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还特地强调说自小一起长大,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尉迟景冷哼一声,“什么师兄来师兄去,难怪你飞升失败,要这些有的没的情感。”
“大人!”余以若本来就一肚子气,听到他这么嘲讽自己,更没来由地涌上火气,她怒道:“尉迟景,对,没错,大家都知道你最没心了,还最厉害了,行吧,我们这些小仙子自然比不上大人的……”
“余以若!”尉迟景打断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
眼看又要吵起来,躲在暗处没出面的大鸟心头狂颤,赶忙飞过来做和事鸟。
刚才没出现一来是它珍惜自己的羽毛,二来旁边太多麻雀,万一被他们瞧见他们的老大是有主子的,它还怎么立威?
是以,现在出来最合适。
“小主!”大鸟欢快地一扑,“我大鸟来啦。”站稳后,又兴师问罪地道:“余以若!你竟然为了无关的布老虎抛下我大鸟,让我大鸟挨饿,余以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大鸟了?”
“不是。”余以若有心无力。
正说着,余夫人带着人马过来,身后跟着的是范呈路,他是去搬救兵的,回来没看见苏远几人,疑惑道:“他们人呢?”
余夫人也想问,但余以若摇了摇头就什么也没说,闷头钻上马车。
蹦跶的大鸟看见天天喂肉给它的余夫人,腆着鸟脸就过去,叽叽喳喳道:“余娘亲,是这样的……”
余夫人边听边点头,旁边的范呈路倒是抓住的是刚才尉迟景如何维护余以若,气得牙痒痒,要不是尉迟景一直摆着个臭脸,一声不吭,他哪会给邪神留和余以若独处的机会。
真是狡诈至极!
说完后他们就上了马车,车内不小也不大,正好能容纳下他们几个,余夫人也坐在里头,尉迟景不和他们同乘一辆,自个骑马走了,大鸟窝在余夫人怀里梳羽毛。
“小余。”余夫人拍拍余以若的手,安慰道:“苏远那家伙,娘替你教训他,什么人呐,和我们小余抢东西,他多大年纪了!”
“也不是这样的,只是……只是因为这个。”余以若翻翻找找,掏出个碰一下就脱层皮的东西,待看清大致模样,大鸟一个高呼,“是布老虎!”
话一出,范呈路也反应过来,余以若在七八岁的时候跟着师父下山后走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