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

翌日，日上三杆，陈心念才幽幽转醒，身旁已没了刘盛凌。

陈心念拿起手机查看，刘盛凌于半个小时之前，给她发来了消息，告诉她自己已经踏上了去英国的航班。

似乎是怕她不信，他甚至发来了一张坐在客舱里的自拍。

——戴着鸭舌帽，着橘黄卫衣，笑容青春洋溢。

堪称清爽男大的代言人。

刘盛凌眼睛一向明亮，这张照片里望向镜头的眼神跟带着勾子似的，越过镜头在期待她给他同样热情的反馈。

晚上陈心念可以在夜幕的遮掩下，和刘盛凌越过界限。

此时已是白天，阳光普照，所有的阴暗面无所遁形，令人却步。

陈心念纠结再三，最终回了刘盛凌一个简简单单的OK手势。

陈心念起床洗漱妥当，将衣帽间和洗手台上刘盛凌的物什一股脑锁紧衣帽间内的某个柜子里，

楼下便难辨别哪些是刘盛凌带来的物什了。

陈心念虽在这套公寓里住了近四年，也只是最开始入住时，很用了些心布置，后面就对家里的物品没那么上心了。加上平日里很忙，家里也只充当睡觉窝，还真没观察这家里有些什么。

算了，心不见为静。

陈心念走到冰箱前，将贴在冰箱门上的粉色便利贴揭下来。

上面有刘盛凌的留言：媳妇儿，不要吃垃圾食品，也不要吃剩饭剩菜，记得按时吃饭、按时喝药。

留言的尾端，刘盛凌还甚至还画了个小狗比心简笔画。

陈心念“茄”一声：“谁要给狗当媳妇儿？”

话虽如是说，唇角不由自主地上翘。

陈心念打开冰箱，寻找吃食。

昨日收进冰箱的吃食却被刘盛凌扔了，保鲜玻璃碗里有着按分量放好的山药粥。这山药粥是刘盛凌将山药和瘦肉用机器打碎，临时用高压锅快速煲的。她本嫌麻烦，想喝点儿热牛奶完事，他非要做。

陈心念从里面拿出一份山药粥和一盒牛奶，牛奶倒进马克杯里，然后将山药粥和牛奶都加热，坐在餐桌前用餐。

一抬眼，便能瞧见茶几上昨天她未拆的礼物。这个礼物有A4文件那么大，难道是婚嫁“三金五金”、“求婚戒指”之类的？

陈心念想控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于是将自己移到对面的座位，继续吃早餐。

再一抬眼，便瞧见落地窗前的地板上放着两盆海棠，也不知刘盛凌是什么时候添置的。

陈心念稀里糊涂地想了半天，直到吃完早餐，都没理清个头绪来。她开了水龙头洗碗，碗洗到一半，恨声骂自己：“你这没良心的家伙。”

她感冒发烧是刘盛凌照顾的，她母亲的债是刘盛凌帮忙还的，她吃的饭是刘盛凌做得，她的胃疼是刘盛凌给治的。他的人她“睡”了亲了也摸了，她和他已完全越界，还想自欺欺人。

她简直没良心。

为了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陈心念用完早餐后，随便收拾了两套换洗衣服，装进背包，临时定了去往云市的航班。那里有着刘盛凌的生父刘越岭的物业，需要她作为刘盛凌的代理人帮忙处理。

……

刘越岭资产颇丰，处理他的资产充实了临近毕业被逐出刘家后又被合伙人背弃，暂时无业的陈心念的生活。

陈心念本以为刘家人觊觎刘越岭留给刘盛凌的遗产，自己会困难重重。没想到的是，刘家人非但没有为难她，甚至给予了她必要的帮助和尊重。

陈心念过程中难免碰上往常称她为“刘二小姐”的刘家熟人，那些熟人和她一见上面，不必她开口解释，自然而然把对她的称呼改为“陈小姐”，还热络地奉承她同刘盛凌青梅竹马、男才女貌。

仿佛她“刘二小姐”的身份就是一场只有她深陷其中的虚幻梦境，她真实的身份其实是——刘盛凌的“童养媳”。

这让陈心念对刘盛凌的怨气激增，和他的联络日益变少。

刘盛凌离开申城约莫一个月后，陈心念和刘盛凌主动联络的频率到了一周一次，还是通过微.信留言。刘盛凌明显察觉到了她的冷淡，不再单方面频频分享生活。

就在陈心念心下稍安地迎接初夏的毕业季，于KIV包厢和即将离开这座城市，去外地实习的大学同学们嬉闹高歌时。一通裁缝店的电话冲破她的耳膜，穿透她多日安宁的大脑，带来一阵脑海飓风。

陈心念从皮质沙发上弹坐起来，穿过数双人腿，推开包间门，一直往前走。

裁缝店的店员得不到回应，再次确认：“您是陈心念小姐，刘盛凌先生的未婚妻对吗？”

陈心念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包厢门，作贼似的小声回答：“我是陈心念。”

店员将方才告知陈心念要去量体裁衣，订做订婚服的话又复述，陈心念道：“抱歉，我最近没空。”

店员道：“听说您的订婚就在两个月之后，就算是半成品改良，也需要些时日，还麻烦您尽量抽空过来。若是实在没空，我们可以□□。”

陈心念哽住，下意识想找借口，却发现找借口不过是自欺欺人。她不愿为这件事焦虑，停止焦虑的解决办法就是让这件事尽快发生。

于是陈心念说：“今天晚上就有空。”

这通电话让陈心念的好心情全无，她没有回包厢，提前退场。刚走到电梯门口，柯明途便迎面走来，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

陈心念挑了下眉：“真巧啊，师兄在这儿有应酬？”她出包厢打电话时，透过半透明的隔壁包厢门，瞧见了他的身影。

柯明途回答：“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陈心念挑眉道：“师兄想和我谈事情，单独约我就可以。毕竟钱已经到账了，我得感谢你为我解了燃眉之急，不会连见你都不肯的。何必让同学们为难，里应外合的像做贼？”

柯明途脸色有一瞬的难堪，很快就恢复镇定：“念念，如果你愿意，我想和你重新合作。”

电梯门开，陈心念直接拒绝：“我不愿意。”

她走进去，柯明途跟着进了电梯：“祁宇轩到底给你开了什么条件？我可以加码。”

听到祁宇轩名字的陈心念恍了下神。自从那次祁宇轩从她和刘盛凌的面前离开，祁宇轩没再和她联系。

柯明途却将这理解为陈心念迟疑的信号，继续说：“我是诚心诚意想和你继续合作的。本来一开始我就没想拆伙，我不知道万千娇会这么大胆，能直接替我做决定。那天你来找我，我是被你一时气到，便赌气答应了。”

陈心念嗤笑：“你倒是能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过错全推到我们女人头上。无论如何，我们的协议已经达成了，你签协议可没有万千娇摁头。你得了股票，我拿了钱，我们钱股两清。”

电梯下到一楼，陈心念走出去，脚步加快。

刚走到大堂，柯明途拉住她的手臂：“念念，你对谁都这么尖锐无情的吗？”

陈心念皱起眉，要柯明途放手。柯明途非但不听，反而将她往怀里拉：“念念，我喜欢你。我想好了，什么事情我们都一起面对，我们要一起创造未来。”

陈心念一阵恶寒，抬脚就要踹柯明途。

身后传来万千娇的大声高斥：“刘心念，你大庭广众的勾引别人的男人，你还要不要脸？！”

柯明途没再拉陈心念，陈心念趁机脱身。

万千娇快步奔到陈心念面前，扬手就要扇她。陈心念钳住万千娇的手腕，万千娇尖锐的呼痛，还想骂人，看见陈心念那一双满是寒意的眼睛，顿时噤了声。

陈心念冷冷地说：“请你管好你男朋友。”

柯明途在陈心念背后嚷嚷：“我不是她男朋友了。”

万千娇哇地一声哭出来：“除非我死，我不会和你分手。”

陈心念放开万千娇，兀自朝前去。

柯明途想继续追，被万千娇羁绊住，难以脱身。

他恼怒地喝道：“你有完没完？”

万千娇说：“你以为她能看得上你，她早上了她弟弟的床……”

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万千姣连滚带爬地钻进柯明途怀里，扯了他的外套遮住脸。

与此同时，低头疾走的陈心念差点迎面撞上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着考究的黑色西服的男人。男人矫健灵活躲避的同时，及时扶了下陈心念的胳臂，让她没有因为惯性摔倒。

陈心念说着感谢抬起头，愕然道：“大伯？”

来人是刘家大伯刘越峰，自从刘盛凌出国，她还没有和他见上面。

刘越峰平淡地看着她，声音不怒自威：“自家会所不够你用的吗？”

陈心念一瞬脸热，结巴道：“是……是同学聚会，不是我请客……”

刘越峰越过她，往后瞥了一眼。背过手，转身往外去。

陈心念连忙跟上去。

两人下了台阶，刘越峰的司机忠叔迎上来，和陈心念打招呼。他告诉她，刘越峰是来这谈事，一早就瞧见她了，本不想打扰。只是离开前，见她与人拉扯，便上前了。

大伯自家会所不也不够用？

陈心念心中腹诽。

忠叔笑着问：“那男孩也是二小姐的追求者吗？”

忠叔这话一出口，陈心念察觉兀自往前踱步的刘越峰慢下脚步。

陈心念惴惴不安地否认：“不是，就是一个曾经生意上合作过的校友。我入过他公司的股，现在退出了。有点儿账目我两没扯清楚，刚才已经说开了。”

忠叔哦了声：“听你三姑说，你在热心的当刘家生意的介绍人，还要忙着帮盛凌处理越岭的遗产。刘家不缺你那几单生意，至于遗产的事情，如果你实在忙不过来，家里会帮忙的。你现在第一要紧的是好好准备订婚。”

被委婉的点出自己在靠刘家赚钱，陈心念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如今她的事业方向还没个眉目，本着能赚一笔是一笔的念头，她的确帮三姑促成了几笔生意，赚了些介绍费。

说话间，刘越峰的保镖快步上前，拉开了黑色商务迈巴赫的车门。

刘越峰钻进车内，似乎没有要她同行的意思。

陈心念恭谨地接过忠叔的话茬，称忠叔说的对，提及晚上约了裁缝店店员□□，订做婚服的事情，扬声向刘越峰告别。

刘越峰一面翻阅文件，一面淡声说：“家里哪儿能随便让闲杂人上门。何况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让陌生人进门也不安全。我送你去店里，恰好我也要抽空去那儿裁套衣服。”

车内光线昏暗，刘越峰侧脸轮廓竟看起来和刘盛凌极肖似。

陈心念一时愣住。

察觉到目光，刘越峰转头和陈心念对视。正脸倒只像三分，都是刘家人，难免相像。陈心念回神，连声说好，钻进车内。

上路没多久，刘越峰便问陈心念，近来有没有和刘盛凌联系。

陈心念心虚地淡化自己刻意对刘盛凌的忽视，将联系不多的责任转移给刘盛凌：“有联系，但联系不多。盛凌在伦敦开了个会所，操心很多。”

刘越峰终于露出笑容：“这小子，我只当三姑娘那会所给他练练手，让他不至于游手好闲。他却当真，竟能从头到尾扛下来，倒很有些我当年的劲头。”

说完这句，又自言自语道：“现在他那边是中午，应该没有吵他休息，我给他打个电话。”

这样说着，视频电话就拨过去。

刘盛凌没有接。

陈心念见刘越峰一边摇头，一边给刘盛凌发了个消息。

不多时，刘盛凌的视频电话就过来了。

刘盛凌一副好好晚辈的态度，向刘越峰嘘寒问暖。

刘越峰开怀回应，只是他说了没两句。刘盛凌就开始凑近镜头，左看右看，简直要钻出屏幕找人。

刘越峰将手机递给陈心念，笑骂：“这小混蛋，装都不多装一下。”

手机接过来的那一刻，刘盛凌立时远离屏幕，陈心念立时坐正。

刘盛凌也是和刘越峰一样一身黑色西服，刘海梳上去，露出额头，神态是严肃正经的。这副模样下倒正脸都和刘越峰有五分相似了。

两人很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刘盛凌还换了精英打扮，这种陌生感让陈心念机械的扬起手：“你还好吗？”

刘盛凌愣了下，眼睛亮起来，一瞬恢复了陈心念熟悉的“热情狗狗”神态。

陈心念乐不可支，碍于刘越峰在旁，只好憋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