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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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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骎和齐国夫人周旋的同时,东市戏园的一间雅阁子里,顾青杳把手腕搭上了女医张娘子的脉枕。

跟着她的仆妇和侍女都被她打发到阁子外守着。她们要么是皇后赏赐的、要么是齐国夫人塞过来的,总是乌泱乌泱一大串跟着,实际上各个都长着四只眼睛八只耳朵监视着她,顾青杳信不过她们。

她没有自己人。

她而今方知为何婚嫁要讲究门当户对,因为凭她小门小户自立,独来又独往的前二十几年人生,实在当不起高门大户、皇亲贵胄的家。

她至今都不习惯使唤下人,上学的时候虽然擅长算术,逛街砍起价来也狠,但管家理账则又是另外一回事,她既不感兴趣,也就懒得上心。

以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事?

她在上一段婚事中对一家过日子的全部理解就是围着灶台转、养蚕缫丝织布贴补家用以及和公婆周旋。

杨骎的这个家完全超出了顾青杳的能力范围。

关于掌家权这个事,在婚后初期杨骎大大的替她争取了一阵子,但是皇后和齐国夫人也咬死了不肯放给顾青杳。

因为她不是他的夫人。

没有妾当家的道理,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家。

当然顾青杳对权力毫无执着之心,落得清闲不说,这件事几乎没有对她产生任何打击和影响,这恐怕倒是出乎了皇后和齐国夫人的预料。

成亲居然是这么复杂的一件事,顾青杳突然发觉她还是把这事想简单了,低估了这种生活的复杂与烦恼。

他和她,到底还是两类人,哪怕如今她已经上了青云,可还是无法融入他那等与生俱来的上流生活。

尽管他和她都小心翼翼地呵护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局面。

戏台子上唱得热闹,顾青杳的思绪被张娘子的话音给扯回来。

“你年轻的时候都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

不等顾青杳反应过来张娘子这话的言下之意,心直口快的张娘子直接宣判了她的死期:“以你现在这副身体,莫说子息,能不能活到四十岁都难讲!”

顾青杳的脑子嗡嗡地震了一下。

步入婚后的第二年,她看见别人家的小孩子,也知道眼馋了。

年轻的时候没有太认真的想过孩子的事,总觉得肯定会有,怎么可能会没有?高的矮的走的跑的抱在怀里的,在眼前站一排,从白天闹到晚上没个消停的时候,估计烦也会烦死。

现在想来有点荒唐,年轻的时候正守寡都没操心过子息的事情,反倒是现在要什么有什么了,闹起了无后的烦恼。

正月的时候,顾青杳跟着杨骎赴上元灯节的宫宴,夜里皇亲国戚们在麟德殿的城楼上放灯祈福,帝后宣布了安澜公主有了身孕的喜讯。

众人纷纷向公主和驸马道贺,顾青杳站得离他们小两口挺远,遥遥地看着,心里无情无绪地想着罗戟今年是弱冠之年了。

怪不得,是该有孩子的年纪了。

现在再想到罗戟,顾青杳只觉得是一个在遥远岁月里认识过的人,她那个脑子仿佛很善解人意似的,把该放下的、能放下的一切全都给放下了。

哪怕用力去回忆,也只是一片模糊。

再看见、想起这个人都是毫无波动的。

视线被拦了一道,杨骎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副身躯把顾青杳的视野严严实实遮住了,他隔着大氅握着她的手臂半环着她转了一圈,让她背对了公主夫妇,然后低头在顾青杳头顶心亲了一下。

“不许看!”

顾青杳知道他的心思,但还是觉得他这个举动实在又要惹人非议,搞不好朝堂上还会多几封弹劾的奏疏来。

“哎,你这人真是——”

没等后半句话说出来,整个人已经被杨骎箍进了怀里边,顾青杳心里明白这回恐怕不是几封弹劾可解的了。

她在心里深深地叹息,对这个人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手臂上使了点力气,意意思思地勒了她一下:“你怎么答应我的?嗯?说好的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个呢?”

顾青杳感受得到众人如芒刺般的目光道道射向她的后背:“岂止是我,现在整个麟德殿的人眼里也只有你一个了。”

杨骎厚脸皮地反而很得意:“让他们看去!”

后来好像是据说陛下专门把杨骎叫到思政殿里私下斥责了一顿,再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倒不是没人来找顾青杳的麻烦,大约是被杨骎中途就截下来拦回去,她也就再懒得追究。

夏天最热的日子里,母亲姚氏托人捎来了一封家信,说在五月间槐花盛开的时候,她老蚌生珠,与年过半百的老杜老来得子。姚氏在信里喜气洋洋地让女儿也加把劲儿,给国舅生个一男半女的,不仅终身有靠,就瞅国舅爷对她这份心思,正头夫人的名分早晚是她顾青杳的,好饭不怕晚,有儿女傍身旁人就再说不出二话来了。

夏日炎炎的夜里,杨骎守在冰鉴边上,热得恨不得像狗一样伸出舌头来喘气,顾青杳把信里的内容三言两语讲给他听,他一边吃西瓜一边乐。

“丈母娘这话说得一点没错,咱们俩是得加把劲儿,”说着,他探手在顾青杳额头上一触,“奇怪,你竟跟玉做的似的,一丝汗也没有。”

他不说,顾青杳都没觉出来自己畏寒不惧热的事,直到此时此刻张娘子点破,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阳虚已极。

对于要孩子这件事,杨骎从来也没多言多语过什么,大约他认为这是一桩顺其自然就能水到渠成的事,只是每日晨昏定省似的准时耕作播种,尽职尽责地履行为人夫的义务。

杨骎是那种精力旺盛又乐意耍个俏皮劲儿的类型,有一回半中央顾青杳突然乐不可支起来,笑得在床上弓成一只大虾米的形状。开始杨骎还跟着傻乐,笑着笑着觉得有点不对劲,非得把顾青杳身子扳正,拷问她笑个什么劲儿。

顾青杳笑得眼泪直往外迸:“我笑……笑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累死的……牛!”

杨骎莫名其妙的,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

顾青杳深吸一口气憋住了笑意:“你别累死……”

那个“了”字还没说出口,她又笑得差点要滚下床去了。

杨骎显然对这个话题并不如顾青杳一般乐在其中:“你嫌我老了。”

他语气很淡,心思却很沉:“顾青杳,你现在就嫌我了。”

顾青杳不笑了,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悦,撑着身子坐起来。

“把我累死了,显得你多有本事呀,我死了你正好再去找个小伙子,”杨骎微微把脸一扭,面色深沉,“反正你喜欢年轻小伙子,年轻小伙子也喜欢你!”

顾青杳觉得这个笑话可能是有点不合时宜,但她着实没想到他会计较这个。因为这个人的一腔热忱,从前嫌烦,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他还能一贯的热忱,顾青杳觉得哪怕是礼尚往来,也不能老给人甩冷脸子。

见杨骎这样,她心里有点微微的不落忍。

“哎,”她膝行着往他跟前凑了凑,用指尖轻轻搔了搔他的手背,“你别死。你死了,我又成寡妇啦。”

“哼,”他双手撑在床上,身子微微后仰,“又年轻又有钱的寡妇,多好哇。”

“话是这么说……”顾青杳把被子拉过来盖住两个人四条腿,“但你还是别死。”

杨骎在被子里伸手握住了顾青杳的脚踝,把她往自己身前一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眼睛:“舍不得我了啊?”

顾青杳其实心里在想杨骎要是死了,皇后一准儿得让她跟着陪葬,不过她那一垂目仿佛像是默许了杨骎的猜测似的,让他心下一阵热乎乎的自我感动。

杨骎一掀被子,兜头裹身地缠住顾青杳:“哎哟我不死!牛不累,牛还能再耕一回!”

那个事就那么过了。

可就是那么耕,顾青杳的肚子里也没结出小孩子来。

其实姚氏产子给顾青杳最大的影响本身在于她第一次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的孤独。

原本姚氏在这世上是她的同盟,尽管改嫁给老杜,但是姚氏时常说养老还指望着顾青杳,这话她听过就放在心里,总为此做着准备,但现下不同了。

她的父亲和母亲分别和别人有了血脉的延续,这让顾青杳深切地惶恐起来。

夫妻本就是由情爱和责任缔结的关系,顾青杳始终认为这层关系必须得叠加上儿女的血脉延续方能加固牢靠,饶是如此,她的父母有了她,不也分开了么?

那么她和杨骎呢?

她对外始终坚定,而内心深处却不自主地要摇摆。

他和她之间,当有限的情爱消弭退去之后,还能剩下些什么呢?

由是顾青杳生出了对血缘无比的渴望。

她不是要给杨骎生孩子,她是想给自己生个孩子。

她想要创造出一个跟她血肉相连的生命,在魂灵的最深处不因任何外力改变。

世间最深的牵扯。

倘若女人能不靠男人就能生孩子,顾青杳愿意削下自己一半的骨肉如女娲般捏成自己生命的延续。

她对着张娘子回忆了这些年吃过的乱七八糟的药,从妙盈给的用来避子的“及时行乐”再到魏先生为了控制她给她服下的红色毒丸。

戏台子上锣鼓喧天唱得热闹,顾青杳脑子里嗡嗡的声音退去,末了她很直白地问张娘子:“孩子的事,还有指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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