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实在问不出更多的东西,白声和李美只能返回。一路上狱警们仍然像接待贵客一样将他们送了出去。
“你家那位有没有和你说过,”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李美突然凑过来笑嘻嘻地说话,“你很像我们的老板?”
“哈?”
“你刚才问话的样子很像我们老板过去的样子——我知道你其实并没有生气,但是被你问话的人就像见到鬼了一样吓得半死不活。”
白声转过了头。此时的李美虽然依旧是那副人类的打扮,但她的眼睛仿佛已经连通了深渊,漆黑粘腻的气息从她的身上蔓延开来。
这才是真正的李美,那位“老板”手下的非人类。白声想。
“虽然他没有和我说过,但他的确偶尔流露出这样的意思。”白声缓缓说道。
“哦?”
“但怎么可能。”白声微笑道,“我是个人类啊。”
“哈哈哈哈你说得没错!你只是个——”他们刚刚走到了监狱门口,李美的声音戛然而止。
外面的街道上站着一个人,李美在看清他的模样后突然僵立在了原地。
“哎呀,完了。”
是沈浩。
他面无表情地像一根路灯杆子一样站在路口注视着两人,偶尔从他身边经过的路人完全发现不了他,似乎真的把他当成了一根路灯柱子。
他的手臂上挂着一串正在不断扭动的东西。一部分是模糊不清的偶蹄目生物,另一部分是白声的小狗。
“我在音之匙楼下的大门外发现了它们。那时候它们正在一个垃圾桶里滚作一团。”
白声瞄了一眼刚刚从沈浩手臂上摘下来的自己家的小狗,发现它身上并不是很肮脏,并且精神很好,正快乐地绕着他的脚追尾巴。
“幸运的是,那个垃圾桶里没有任何脏东西。”
“那不是挺好的。”李美自豪地说道。
沈浩瞪了李美一眼。“那个垃圾桶里虽然一丁点垃圾也没有,但里面都是我们上次见过的那种彩色污染物。”
白声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在他脚边扑腾的小狗,并没有在它身上找到那种彩色闪光。
“普通的动物似乎并不会受到那种物质的影响。”沈浩对白声说道,又看了一眼李美,“不过我来之前帮你处理过你的孩子了。”
“哎呀,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李美惊呼道。
沈浩没有理李美。
“垃圾桶里有那种彩色污染?哪里的垃圾桶?”
“就在公司附近路上的垃圾桶里。”
“......”
“我初步怀疑是那些垃圾桶从垃圾站被运回来的时候没有清理干净。但真相是否如此我不清楚。”
这件事相当可怕。虽然正常人类很少有会去触摸垃圾桶内部的行为,但难保有人会不小心碰到,然后感染到这种彩色,而且谁也不知道这种彩色是不是会传染。
“我最近会入进入公司附近的摄像头看看。”沈浩说道,然后无奈又恳求地对白声说道,“下次记得自己照顾好你的狗。”
“......好。”
白声不能再说其他什么。沈浩也都已经克服本能恐惧抱着狗来找他了,他不能再给他惹麻烦了。他把在监狱中问出来的话告诉了沈浩,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
“如果真的是一场献祭,那么这场比赛就是一个完整的仪式。”沈浩说道,“一个仪式,必然存在一些象征性的行为,这些行为是强制性要完成的——你能回忆起比赛以来节目对你们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并且是强制性的要求吗?”
“暂时想不出来。所有的要求和其他综艺节目都没有什么区别——除了——”
“除了么?”
“......让我们三天之内完成一首改编曲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
“这不像一个仪式,改变曲目并不是一种固定的行为。”沈浩皱起了眉,“对了,我这几天也许不能在你身边工作了如果有不能解决的情况记得联系我。”
“你要去哪儿?”
沈浩抿紧了嘴唇,似乎并不想把真实想法告诉白声。但他最终还是开了口:“那座工厂。我需要再去看看——你专心自己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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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声觉得沈浩也许是生气了,但这件事他自知理亏,只能在心里默默忏悔。他还是投入了三天后——不,现在是两天后了——的工作了。白声和他的队友段景在第二天白涟到了节目安排的训练室进行排练。总体而言,段景还是一位不错的队友,他们都是自己搞过创作的人,因此要怎么做随便沟通一下就能知道对方的意思,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白声有信心他们可以在两天之内完成这个任务。
当他们正在纠结一段和弦走向的时候,拍摄花絮的摄制组突然毫无预兆地走了进来,他们人不多,但个个满脸疲惫;跟在他们旁边的是一位评委。
“我们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求选手完成改编创作十分困难,所以我们几位评委也会轮流加入你们的讨论为你们提出建议。”采访人笑容满面地解释道。
来到他们排练室的评委是白声不怎么熟悉的那位,他站起身打了个招呼,那位评委便直接过来占了他的位置坐下,开始询问他们的想法以及进度。
白声虽然有些迷惑现在的情况,但碍于现在正在拍摄,也不好询问什么,便一五一十地说了他们目前的情况。
“不行。”
还没等白声说完,那位评委突然蹦出来一个词。
“嗯?”白声满脸疑惑。
“你们的这个想法还不够格。我知道你们的时间很紧,但是时间并不能成为你们敷衍比赛的借口,虽然你说得很好听,但是从你的想法里我看出你们其实并没有深入思考的痕迹,我可以看出来,我知道一个人想敷衍的时候会怎么做。”
白声彻底愣在了那里。他花了几秒钟质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在敷衍了事,最后给这个想法画了一个巨大的叉。如果他想敷衍了事,他就根本不会坐在这里和队友不停讨论了。
“所以如果要我来评价的话,你们现在做的还远远不够,还要好好修改。”这位评委又循循善诱地说道,他换了个对着镜头的姿势坐在椅子上,“但是,我知道两位都是非常优秀的创作者,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你们还有时间深入思考,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在最终的舞台上呈现出完美的作品的,对吧?”
那位评委说着拍了拍白声和段景的肩膀,然后就离开了他们的排练室;而这距离他进门,时间还不到五分钟。
“......”
虽然一切发生得过于迅速,但白声隐隐有些理解了这是在做什么。之前让他们三天完成任务用的理由是节目收视率下滑;而为了提高收视率,必然要制造一些能够引起观众兴趣的看点——有点时候这种看点也许就是一种戏剧冲突。在短暂的时间里完成一件紧急任务对于选手们来说是一项挑战,能够更好地展示他们的应急能力,这对观众来说是一个看点;与此同时,如果在这一过程中如果选手遭遇了更多的困难,比如,被评委否定了目前的成果,那又是一个巨大的冲突点,这造成的焦虑必然能紧紧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白声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了。但他实在不喜欢这样。
前脚刚刚走出门外的拍摄人员突然又重新走回了房间。
“不好意思,下面有一段内容需要两位再补拍一下。”满脸倦容,勉强维持着微笑的主持人说着话,“就是那个——”
“是要我们两个互相安慰对方,表达一下虽然受到了批评但我们会继续努力之类的?”
“对对对,对对,就是这样,白声老师,您实在太善解人意了.......”主持人点头道谢。
白声了然地点头。他虽然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但是他也不想再为难这些和他同样辛苦对对工作人员。然而,当他试图和段景说话的时候,却发现段景有些不对劲。
这位年轻的创作歌手垂着脑袋,两手抱着脖子上的绷带,正不停地发抖。
“段景?”
白声叫唤着。他应该早点发现的——从刚才开始段景就没有说过话了。
段景抬起了头,他的脸色无比苍白,而他的眼睛却几乎没有聚焦。他今天不像以往那样画着浓妆,因此整张脸显得素淡无比,略显普通的五官在他逐渐扭曲的面部肌肉下逐渐诡异起来。
“我,我,我,要掉了,要掉了......”
他喉咙里发出咳咳的噪音,就像骨头在自发地移动一样。
这是失控。白声不仅看到了,也能感觉到——在见识过如此之多失控的艺人之后。
白声瞄了眼旁边的工作人员们,对他们笑了笑:“能先出去一下吗,我的队友好像遇到问题了,我帮他解决一下。”
看到主持人犹豫的神色,白声补充道:“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
显然在这个地方工作了那么久的人,都知道艺人们有些奇怪的时候,没有再坚持。
那些人一出去,白声走到段景身边,试图把他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给掰下来。
“要掉下来了,要掉下来了......”
“什么要掉下来了?”段景的力气很大,白声不敢用硬的,怕伤到他,“放轻松,就算你想掐死自己,一直掐着脖子也没用,等你脱力了手也会自动松开。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
“要掉下来了,要掉下来了......”
段景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并且因为窒息声音越来越模糊。
白声碰到了他脖子上的绷带,他发现上面似乎有暗色的痕迹正在从他手捂住的地方慢慢渗出来。
是不怎么新鲜的血液。
绷带。
白声从最开始就很好奇为什么段景的脖子上怎么一直绑着绷带。他现在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要掉下来了的,也许就是段景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