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景天很努力地给重楼疗伤,但限于实力,重楼还是更多靠自愈。
被关起来几个月之后,他默不作声看了看角落里负责看守自己的照胆神剑,突然道:“你不提醒他?”
“什么……”剑灵瞧了瞧被魔尊把玩拆开的锁链,再看了看比景天的皮毛更舒适的床铺,才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哦,我觉得没必要。”
就以主人对重楼的腻歪劲,我干嘛要出力不讨好?
反正,魔尊也舍不得。
他好不容易外伤好彻底能挣脱束缚了,不还是得装着没好,才有理由放纵主人这一世妖性狂野的占有欲。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魔尊分明是乐在其中呢!
“……他确实有了人性。”重楼低声道:“不似龙阳和景天那两世总和过去有牵扯的责任心,这一生,可总算有堕入凡尘的人情味了。”
魔尊有时候偶尔也会想,当年在锁妖塔下为阻止紫萱牺牲散尽魔力,留在景天身边的那些年,他为什么没有和景天说开呢?
要是将曾经的疑问与深藏的情谊说出口,神魂慢慢觉醒的景天,还会在神界危难之际,接下天帝抛来的橄榄枝,回到神界重任第一神将,统辖神族精兵与自己为敌吗?
但他如今是得不到答案了,只因哪怕是照胆神剑,也对景天当年做出决定的经过三缄其口。
“对了,主人神魂重伤逸散时,天帝造神的精气不复存在,本源神力更是消散殆尽。”照胆剑灵直接转移了话题:“你找天帝,有结果吗?”
他不认为,魔尊去一趟神界,会除了重伤一无所获。
重楼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要飞蓬回神界接过重担代替九天玄女,才肯出手再次造神。”
飞蓬失去的那些,只要天帝重复一次造神,自然应有尽有。
可不论是重楼还是剑灵,都清楚这才是毫无回旋余地了。
无他,原因暂且不论,飞蓬真想留在神界,就不会最后关头撞入陷阱,以自己换回九天了。
“就没别的办法救?”剑灵质疑道:“神农和女娲都不行吗?”
重楼摇了摇头,他便也没有再追问。
可是,失去作为神族的本源与根基,魂魄重伤的景天等同于湮灭边缘的人魂,轮回的恢复与魂飞魄散的趋势相互拉扯,总有溃散的那一日。
到那时,一切都无可挽回。
“不能再继续了。”想到景天心软,不再用锁链禁锢自己,而是出去打猎取来皮毛在山洞里铺好床铺,重楼抚摸柔软的被单,闭了闭眼睛。
他沉声道:“为我双修,也会引动神魂伤势,让旧伤提前复发,他会活不到你估计的千年。”
“好。”剑灵深知轻重,当即答应下来:“我会对你逃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重楼勉力勾了勾嘴角:“不必。”
他抬起手,一道空间束缚挥了过去。
这一次,是照胆神剑怎么也突破不了的,不再是那一日的花架子了。
“魔尊!”剑灵顿时就反悔了:“你不许欺负主人!”
重楼瞥了他一眼:“阴阳双修丹没了,本座要让巫魔女一脉重新进献,总得需要些时日的。”
“……哼!”剑灵不动了。
主人,我真的有尽力给你拖延时间的。
可是,魔尊还是太强了,我全盛时期都对付不了他,更遑论没你撑腰之后。
神剑几乎要‘嘤’一声哭出来,仿佛已看见了景天被欺负得凄风苦雨哭唧唧的模样。
“不对劲。”还好,景天天生胆大是有足够的聪慧细致为支撑的。
他刚从外面回来,站在门口,便察觉到了细微之处的违和。
停下脚步的小狐狸探出一道灵力,很轻松就穿过“洞口”,很是正常。
“照胆。”他想了想,远远呼唤一声。
趁着景天没回来,恢复差不多的重楼改造了洞穴,闻声便动一动手指。
在剑灵出不了声音的怒视之下,念及多说多错的他,用了相当逼真的假声,干脆利落道:“在。”
“嗯。”景天似乎放松了警惕:“我今天去幻瞑界逛了逛。”
幻瞑界虽不在魔界控制之下,但作为妖族的一个分支,换上新王后很积极对外发展。
他们颇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架势,再不愿落得被一个修仙门派围剿却毫无盟友相助的地步。
尤其是人、魔两族联手逼迫神界之后,梦貘的试探越发真挚。
最近这些年,更是派麾下大将越界参与各妖界宴会,认识了不少魔将。但幻瞑妖王婉拒了百年宴,不肯让刚化形的幼崽在魔界沦为半弃子。
“幻境大部分都有破绽,但极少数是很难察觉的。”他忽然笑道:“我和妖王有点交情,从她那里学到了不少。”
虽然认识是个意外,可景天勤学好问,去幻瞑界时又一心埋首书库,偏偏对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怎么可能和年轻妖王合不来呢。
认识久了就有所交锋比武,景天对幻境就有点儿直觉系的敏感。
“唰。”一道剑光闪过,洞窟化为虚幻。
停留在原地的,只有魔尊微带讶异的脸。
他的掌心握着照胆神剑的剑柄。
景天清晰地看见,神剑在努力挣扎,却逃不脱魔掌。
有挣扎就证明魔尊现在不是巅峰,不然照胆连动都动不了。景天心中瞬间有底,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唰唰。”他直接攻了上去。
初达仙境的力量被使用得很是纯熟,足见景天在磨砺自身上有多用功。
重楼不自觉晃了晃神。
也是,除了给自己双修疗伤,景天几乎不眠不休地学习飞蓬留在这里的剑术、仙法。
他也时常向记忆广博的剑灵讨教,并外出入险境磨练。
这种努力,这大概与环境和种族无关,而是本性吧?
魔尊轻轻扬了扬唇角。
飞蓬同一批的神族也有,成为第一神将的只是他。
龙阳始终努力为王父分忧,是姜国人眼里最出色的太子。
景天作为朝奉,小伙计不少,但在古董鉴定上出头的只有他。
这个灵魂不管做神、做人、做妖,都从不会满足于现状,而是靠勤奋去创造独属于自己的财富。
神将傲视群雄的力量是,太子游刃有余的处事是,剑侠天下称道的勇气更是。
如今作为小狐狸的挣扎与反叛,不也是吗?
“你还走神?!”景天气炸了:“你瞧不起我是吧?!”
重楼回过神。
他面色淡淡,将那抹心悦隐藏了起来。
却翻手扣住景天持着灵气所凝之剑的手腕,重重用力一拧。
“哼!”成为照胆神剑之主后,景天在各方结界间来去自如,既学习着飞蓬的种种本领,也未曾放弃爪、牙、尾巴等狐妖的天生武器。
在手腕被攥住的那一霎,他忍着疼,长尾汇如巨网,对重楼兜头砸了过去。
被迫放手的重楼只能竖起炎波血刃,同景天缠斗起来。
一个恼火愤怒全力以赴,一个伤势未好不想伤人,竟一时间胜负难料。
“嘭。”陷入僵局的场面,最终打破于照胆神剑短暂打破魔尊的禁锢。
他脱困的第一件事,就是飞到景天手中,取代那把灵气之剑。
景天当即起剑一划,一道裂缝隔开彼此。
下方是一处天坑,无尽丛林中妖植灵草弥补,瘴气深深蒸腾。
“唰。”重楼本以为,景天会一鼓作气攻来,不曾想他居然化为原型,猛地跃入空洞。
猝不及防的魔尊定睛一看,裂痕却已闭拢。
只有一丝半许气息留在原地。
是九泉之毒瘴。
“……哼。”重楼轻哼一声,回了魔界。
不急,有照胆剑灵,景天又这么狡猾,倒是不用担心他的安全。
就等重新得到阴阳双修丹,再去把玩野了心的小狐狸抓回来吧。
以景天之能,想必那个时候也把毒瘴泉摸清了、打遍了,再留亦没什么历练效果可言。
嗯,绝对不是毒瘴卫戍能认出飞蓬神魂,他在那里只会野得更开心,本座才放任的。
“……”嘴硬心软的魔尊待在魔宫里,发了命令给魔将,让他去狐妖族界等着。
若景天回去探亲,一定要确保妖狐族不该说的不可说出口,好话除外。最好再以族群名义,给景天一些支持。
一应用度,全部正常走账支取。
“……是。”魔将看了看被送到自己手里的各色珍宝,有无数吐槽想要发泄。
何苦呢,您何必这么为难记账的同僚,不如不记算了。
还是说,您想等飞蓬将军想起来,好一样一样换筹码讨回来?
“呵呵。”无独有偶,知道公库又被动用的另外一位魔将面无表情,趴在桌子上写起了辞职信。
上一次只是照胆神剑,属下就忍了。
您天天开库房拿天材地宝下厨,属下也忍了。
但这次也太过分了吧,属下要怎么记账?难道写支持妖狐族界建设而特别拨款吗?!
两位魔将是怎么做到经常给妖狐族拨款,造成很正常的、日后能用在景天身上的假象,还要和族长通气暂且不提,景天可真是玩性大起。
“咚。”他踹飞了一只花容失色,顺便用尾巴抽飞了蛛颜朝自己吐出的毒丝。
试探出这只狐妖不好招惹,一强一弱的两只小妖火速逃离犯罪现场,很快就遮掩在浓密的绿色海洋里。
“哼。”气笑的景天摇了摇尾巴,继续前往毒瘴深处。
他迈入地仙之境,又有照胆剑灵指点,哪怕为了藏拙与历练,在妖物众多的毒瘴泉眼不动用神剑,也不到寸步难行的地步。
但对于剑灵所言的,要与此地东道主灵枢牧尉打个招呼,有意在这建立个狐狸窝的景天,还是深以为然的。
这是礼貌。
他却不知,不远处的深潭下,毒瘴卫戍现出了身影。
“麻烦来了。”祂一贯慈和的语气,难得透露了些许无奈。
现任毒瘴泉守刚好下泉眼采摘毒草,准备给保持上百年友好往来关系的明庶门五毒兽寄过去。
结果,一来就听见这话。
她不禁问道:“您怎么啦?”
“一位入轮回的……老朋友……来了。”想想年轻气盛时的飞蓬,再看看现在的小狐狸,灵枢牧尉不能不慨叹岁月无常。
祂想了想,问道:“月姑娘这些日子可忙?”
“师祖清闲的很呢。”现任泉守正是桑游、白茉晴的后人,她眼珠子滴溜溜转:“您也知道,另一位师祖被贬谪下界后,她就一直很清闲。”
灵枢牧尉便道:“那就让他们俩一起过来,和这位见一见。其他不必多说。”
昔年,春滋剑守与月清疏阻敖胥逆天行事失败,不得不逃离春滋泉。为保护月清疏,修吾强用共生之术,成功后退为树果。
再后来,神魔大战爆发,两边都没什么空子管他们。也就战事平息后,九天玄女稍微指点一下。
倒是让月清疏的努力有了用武之地,将五灵之力转为太初灵力,堪堪救活修吾。但修吾触犯天规被剥夺春滋剑与大部分灵力,终贬谪下界。
其体质更与常人无异,两人精于修行,双双地仙之境后,见明庶门蒸蒸日上,也放下心来,隐居毒瘴泉。
他们虽不接泉守之位,但算得上是毒瘴泉与泉隐村的守护者。
“是,我这就去。”好奇心颇重的少女翩然而去,倒也忍住了追问欲。
她直接让两人以为,本地来了个实力不弱的修者,卫戍提醒他们稍加注意。
没过几日,月清疏与修吾便在山林里见到了灵枢牧尉特别提起之人。
“周身气息纯澈,你虽是妖,却走仙道。”一贯斩妖除魔从不手软的修吾,对景天的态度称得上友好。
月清疏作为御灵很多的明庶门中兴之主,更是完全没有排斥面前长着四条尾巴的狐妖少年:“请问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景天。”对于这萍水相逢的两位地仙,景天落落大方地拱了拱手:“贤伉俪看起来是……隐居在这里?”
月清疏点了点头,笑道:“你再往前走两步,就到我们的木屋了。”
“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