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沉寂之中,出乎重楼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唔……”耗尽体力昏迷的飞蓬轻颤眼皮,睁开了那双水润的蓝瞳:“你……玩够了……没有……”
虽然知道你不是在玩,但不妨碍我戳你痛脚,并引开你的注意力。
“我不是玩!”重楼果然还是反驳了。
虽然只是一句话,他转瞬便换了话题:“你下次别这么好奇了。”
飞蓬体力过于强悍就算了,精神力也强的不像话,这才昏迷多久啊,直接就醒了。
或许,这就是神将灵魄的厉害之处。哪怕历经天罚剥离灵力,即使在人间百转千回,都还保有着余地。
但愿他的伤势没有大碍,能撑到我想办法避过逆鳞缺失的影响,强行解开天道封禁,恢复记忆与修为。
重楼思忖着,决定把之前放在生意上的时间,再多收回一些去修炼,而不是减少自己与飞蓬亲昵的时光。
“哦。”飞蓬多少能猜到重楼的想法,装作眼皮耷拉几下,似无意间看到了旁边:“那些是什么?”
重楼回过神,将飞蓬抱离王座。
“是魔骨魔披风,那天你听说过的。”他一步步踏下壁阶,随口回道:“还记得吧?”
魔灵缓慢散开,无所目的地飘荡起来。
“记得,原来这些就是啊。”飞蓬装作困倦地应了一声,埋首在重楼颈窝里休憩。
嘿,重楼可真是大方,这些魔界灵物灵气很充沛。
他的神魂吸收后,饱得都犯困了。
“哼。”重楼捏了捏飞蓬的鼻尖,被抬眼瞪了一下,便暂且抛却忧愁,欢欣地笑了出来:“我带你去沐浴……别瞪了,好的,不去那个温泉。”
他可不想露出什么破绽,让飞蓬察觉到不对。
人若知晓自己很可能命不久矣,还无能为力,怕是以后很难开心了吧?念着这一点,重楼宁愿飞蓬一无所知、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
他眼底郑重之色一闪而逝,飞快地掩盖过去时,没能发觉飞蓬的心虚和犹豫。
飞蓬则想一想连溪风都查不出踪迹的那个魔神,把那点心软按了回去。
要骗敌人,先骗自己。
神将一贯算无遗策,如今亦不会因情失算。
嗯,反正不是为了逗现在还有些青涩稚嫩的重楼而乐不思蜀,才不想他尽快恢复记忆。
大不了重楼因为这场错误的决策花费多少,事后本冥君都补给他嘛。
飞蓬自己说服自己,很快就不虚了。
“咯吱咯吱。”他把重楼的锁骨当磨牙棒啃来啃去,理所当然说道:“果子不抗饿,兽肉太单调,我想吃顿丰盛的。”
重楼忍着被飞蓬舔舐啃吮造成的酥痒难耐,瞄了一眼又想站起的腹下,换了个不碰那里的姿势抱人,方沉声答应下来:“好,你洗好先睡,我去做饭。”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飞蓬含着笑意道。
重楼心里鸣了警钟,但面上半分警惕都不露:“怎么?”
“你总觉得,我是脆弱的人类,需要呵护,下手就很轻。”飞蓬笑道。
他瞥了一眼重楼平坦了的腹下:“所以,你现在是又收回异空间了吧,会因为没纾解痛快,自己磨蹭吗?那你还不如来蹭我。”
重楼正常化形为人,是将某些关键的多余部分,折叠到体内异空间的,与普通魔龙只是衣服裹着并不一样。
“你!”重楼几乎气笑了。
数年前妖魔岛上的暧昧,重逢后同居的种种,他早就看明白了飞蓬的脾性。
不让飞蓬没劲挑衅、没力气开口,飞蓬就会一直逗他、气他、欺负他。
“哼哼。”飞蓬笑意更深,全然没了当年在神魔之井时的清冷。
但若重楼现在有记忆,就会从这个笑容,回忆起神将最初还没和魔尊混熟的时候。
彼时,飞蓬毫不客气地把打完架后下厨的任务推给对手,还抢在重楼之前吃。
他夹走重楼最喜欢吃的,再闪着星眸,夹了所谓他喜欢的菜给重楼。
许久之后,魔尊才从神将一次喝醉酒说漏嘴的意外里,得知真相——这家伙真的是早就打听好了,故意夹走他喜欢的,再把他不喜欢的以飞蓬自己最喜欢为借口夹过来,看着他不好意思发作,只能吃掉。
当然了,知晓此事后的魔尊,在天门拉着神将连日连月大战,直到把灵力耗光、天门倾塌,才扬长而去。
某个道貌岸然的神将欺负魔的恶趣味,从始至终都存在着,甚至在无数年后的现在愈演愈烈了。
“呼。”重楼深吸了一口气,在飞蓬戏谑的目光下,移开了视线。
他心里咕哝,不要和飞蓬一般见识,尤其是明知道飞蓬在逗你的时候。
“别胡闹了,你该好好休息。”重楼揽着飞蓬的腿弯,重新回到寝宫。
魔灵早已把这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也开窗通过风了。
浴池里放满了温度适宜的灵水,灵药与花瓣一同洒在里面。
“……好吧。”飞蓬终于不再提着精神,而是放任困倦席卷神智。
他安心温馨地靠在重楼怀里,在泡澡、按摩、推拿等一系列舒舒服服的伺候中,很快便真睡着了。
但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飞蓬感受到一个蝉翼轻颤般的湿吻落在了眉心。
这个红毛,看着威严霸道,其实黏黏糊糊的。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却又突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了自己险些忽略的一件事——
重楼虽说了魔龙怎么捕猎敌人、制作□□,但好像避重就轻了,还是没透露一点关于魔龙一族在魔界销声匿迹的缘由嘛。
难不成,我神族也有魔龙一族的受害者?
可是,连我这个神将都不知道,真要有,得是多早的事情了?他至于这么保密,哪怕面对现在这样没有神将记忆的我,都分毫不露嘛!
飞蓬殊不知,重楼也很疑惑——我做得这么过分,飞蓬居然不生气?
哦,刚刚逗我那两句,纯粹是玩闹,构不成报复,更非恼怒。
等等,他不会在那场梦之后,就也和我一样,时常觉醒片段式记忆,对原委有些了解猜测吧?
重楼想了想,觉得这有可能是飞蓬只指使他忙着忙那小小报复一下的真实原因。
可是,如果飞蓬早就有所预料,也对伤势和我都心里有底,他现今的态度究竟是何意?
“……”重楼迟疑着把被窝铺好,为飞蓬掖好了被角。
重新装潢后暖黄色的光晕,在烛火下浸染了空间中的夕阳,岁月静好。
“啵。”他又落下一个吻,但仅仅是亲了亲飞蓬的唇。
重楼竟不愿再多思多想。
只因有些事本就无需追根究底,只要继续做应做之事,总会得来不菲回报。
感情便是如此,自磨合中诞生繁盛,而信任也会在相处中升温。
若自己所想为真,飞蓬有所隐藏,那他终有一日,会信我到愿意说出。
现在就更不必急于一时了。
“嗯……”而飞蓬再醒过来时,并不意外自己精神上的振奋与肉身上的慵懒。
事实上,被重楼折腾那么狠,他本以为,简单的推拿按摩和灵水浸泡,对□□恢复不会有太大效果。
苏醒后,身上多少会有一点火辣胀痛的不适。
但现在感受一下,应该是重楼后来在里面敷了药?可我睡得有这么死吗,居然没察觉到?
“红毛?”飞蓬困惑地叫了一声。
重楼掀开了床边帷幕:“在呢。”
他端来了飞蓬要的丰盛大餐,每一盘分量都不是太多,但品种多样、滋味鲜美。
其中除了甜蜜咸香的不同口味汤羹,还有餐后甜点。
“怎么做到的?”飞蓬吃饱喝足了之后,才好奇地问重楼:“我一点不适都没有。”
年轻的重楼还是容易把持不住的,以前的重楼是任由他逗弄撩拨,都不为所动、极少失控,也不会这般由着自己闹腾到这般快下不来台、事后还得擦药的地步。
他总能把握地很好,但也少了一些粗暴才能滋生的激情锋锐。
喜欢挑战极限且恣意好战如飞蓬,还是更爱看重楼像如今这样,扑在他身上欲罢不能的模样。
飞蓬还瞟了一眼腕间已经很浅淡的痕迹,觉得身上没有一处有被吮吸抚弄太过的火燎感。
他心想,这药效实在是太好了点儿。
“什么怎么做到?”重楼无辜地同飞蓬对视着:“这里可是魔宫啊,本座又不穷。”
飞蓬定定地看着他。
我信了你的邪!
你宫里能有什么这方面的滋养药,是本将这个全魔界公认的魔尊道侣不知道的?!
“哼。”他的眼神微微动了动,眸光倏尔扫向重楼的手腕。
被一把拽过去时,重楼没有一点迟疑犹豫,直接笑道:“怎么了?”
可飞蓬很快就用默契与了解,打破了他的镇定。
“别!”重楼赶忙往后缩。
但一时犹豫没用空间法术,他已经来不及阻止飞蓬了。
只见掀开的裤腿下,白皙的皮肉上有一块不规则的红痕,像是被强行扯出了鳞片。
“……”飞蓬轻轻松开了手指。
龙血是有外敷的功效,甚至不用涂抹在伤口上,只要洒在沐浴的桶里,肌肤就能很快吸收。
而重楼为了遮掩还没愈合的伤口,将撕鳞取血的地方选在了相对隐蔽的脚踝。
“没有下一次。”飞蓬深吸一口气,恼得偏过了头,不去看手足无措的重楼。
这混蛋难道没想过,自己好了,他伤口没好,是失去逆鳞所致吗?
若是撕鳞片多了,又集中在一处,短期内难以痊愈,无异于自增命门!
“我……”重楼还试图解释几句。
飞蓬直接堵了回去:“把你剩余的褪鳞集中起来,打造一件甲胄穿好!不然,你是打算等敌人过来刺杀的时候,一点防御都没有?”
“……好。”重楼不着急了,反而为飞蓬的关切开怀一笑:“我现在就去炼器。”
他顿了顿,没有打包票:“我会尽量不取龙血,让那块伤口快些愈合。但我不能向你承诺我可能做不到的,万一你哪一天燎火,我又……”
“你快闭嘴吧。”始作俑者红着耳朵,用枕头捂住了爱侣的嘴。
飞蓬决定,他还是尽量收敛一点,谁让现在的重楼不太经逗呢。
如果实在忍不住享受将重楼逗到破功的成就感,就把重楼看得再牢固一点儿,不让这家伙有机会自伤取血。
大不了,他多在床上躺一躺,摆出更乐意第二天装柔弱地把重楼指使来、指使去的样子,而不是执意全然无事也要起得来。
反正重楼定然乐得纵着自己,自己也完全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不似当年还在神界时,顾忌着怕族人看见了,会怀疑他动‘凡心’。
连一时情切地破了戒,事后都为了与生俱来的责任与义务,咬着牙走回头路。
“重楼……”飞蓬忍不住唤了一声。
重楼隔着眸上的枕头,准确无误抬手搂住他的腰,把人掼倒在了怀里:“嗯。”
飞蓬靠在他怀里,想起当年这个魔眼底一闪而逝的难过不甘,自己却只能偏头视若无睹时,余光所见的那一抹仿若坠落骄阳的黯淡眼神。
重楼已然知晓他给出的答案了——神将与魔尊之间,天堑不可逾越。
从此以后,所有暧昧都克制地表现于比武之中,像陷入沉眠的火山。
飞蓬发觉,那个魔更爱短兵相接时的锋锐之音了,那或许也是两颗心能毫无顾忌贴近的唯一时刻。
于是,比武越来越多,也越发不满于天门与神魔之井的逼仄,渐渐演变成了和初时一样又不同的生死角逐。
他便知道,自己必须给重楼一个不同以往的答案了。就算重楼可能没意识到那样无止境的求战所表露的渴求,正形成一把架在他颈上的剑。
可若放任不管,那接下来会发生的,绝对不是彼此想要看见的结果。
尽管神魔两界不会为一场分出胜负的决斗,在损失了己方关键战力后,还冒大不韪掀起大战。
可活下来的那个人失去的,不可能再找回来了。
“哼……”一个吻在枕头被抛飞后袭来,打断了飞蓬的思绪,是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