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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非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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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潮亭内静默片刻,年轻督护才开口回道。

“督监当日所言,末将始终牢记在心,办案过程中不曾惊扰郡守府,更不曾把将军牵扯进来。至于子参他们,我已同他们说明利害……”

然而他话未说完便被石桌前的人打断了。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呈羽帮你私下抽调案卷?你由着性子求她,她由着性子帮你,若是出了事,你可能护住她?”

他已尽力避开官场中人,选择在江湖之所接触密报,但还是被人察觉。

沉吟片刻,邱陵缓缓开口道。

“她不止是金石司安谏使,还是昆墟弟子,一言一行自有昆墟照看。就算师父上了年纪、一时懈怠……”邱陵停顿片刻,还是低声说了下去,“……督监总会护住她的。”

他这番话说得有些耐人寻味,其中暗含某种猜测与指控,而身为督监何等敏锐,不会听不出其中深意,但周亚贤却没有开口否认这种“指控”,只轻声叹道。

“你可知道,此事若我能有所察觉,说明你的一举一动并非完全隐秘,朝中很可能还有旁人知晓。”

邱陵抬起头来,声音变得略显急促。

“此事不仅事关黑月,还牵扯到都城旧案和孝宁王府。孝宁王的事,于公于私,将军那边都该知情,否则日后若是旧事重演,将军却毫无察觉,才是下官的失职。”

“知情又能如何?不论是曾经的孝陵二字还是如今的孝宁,天家的事岂容外人置喙?”周亚贤抬眸望来,声音中已多了份严厉,“自家的孩子犯了错误,最多打上几棒、骂上几句便算是过去了,天大的事也还能活,可若有外人蹲在墙根每日等着看热闹,那便要做好被主人家迁怒的准备。”

周亚贤所言,邱陵并非不懂。换做以往,此时他便应该知难而退,但今日他不想再如此。

“此番发现,我并未直接传信给将军,督监若真想袖手旁观,只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可,何必亲自来见我将这一切说破?”

“好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亚贤蓦地从石桌边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躬身而立的年轻督护,“可是怎么办呢?我这样的人,即便只睁着一只眼睛,也不会错过任何人的小动作。眼睛里若进了砂子,便一定要揉出来,否则便会寝食难安。”

对方明明没有说任何重话,却仿若乌云盖顶般令人喘不过气来。

不是所有利刃都是在沙场上打磨的,帷帐中经历过的杀伐考验不比战场上少。

两厢僵持着,谁也没有说话。

就在邱陵以为这将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谈话时,对方终于退开来。

“七日前,他们便是从此处换船北上的。许是为了应对眼下这种状况,他们共分了五艘船依次离开码头,沿不同的水路行进,其中进入虞州的四艘皆已在掌控中,将军已派人暗中盯住那几艘船的动静,就算是浑水里的泥鳅,也翻不出天去。”

邱陵终于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急声追问道。

“剩下的那艘呢?督监既已寻得目标,为何不动手阻止?此人十分狡猾,善用阴诡之术、揣测人心,行事隐于市,难察其踪迹。那船中祭祀所用七合鬯有问题,他们很可能要借陛下祭天地一事做文章,梁博中或许也牵涉其中……”他一口气说完才意识到言语有失,连忙俯身恳求道,“末将恳请督监出手相助,将贼人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再有本事,也不过只是江湖草莽,切莫因小失大。你让我动孝宁王府的人,可有确凿证据?你说那船中酒水有问题,可有亲自验证?你说梁博中要以大宗伯卿的身份将这酒水送入宫中,借皇帝大祭天地之时戕害文武百官甚至是皇帝,又可有实证?”

面对周亚贤一连串的质问,邱陵无法作答。

这是他为何不能将此事上报、只能私下追查的原因。

时至今日,即使他已摸清了敌人行迹,但要想一击即中地抓住对方的尾巴,确实还差火候。

周亚贤显然明白一切,所以才会选择按兵不动。

“就算一切如你所说,那七合鬯便是为天子大祭准备的,他们也不会那样蠢,在运输途中便将东西全部兑入酒中,定是要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躲避查验。又或者要到最后一刻,待宫里验过后才做手脚。你若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

“是我考虑不周。但是……”

他话未说完,周亚贤却已迅速转换话题问道。

“此番你现身赏剑大会,狄墨可有与你单独见面谈些什么?”

周亚贤并未去过琼壶岛,甚至自始至终都没在这江湖水中,但他随口提起的每一件事都令人心惊,就好似他就在现场一般。只要他想,一切都握在那只瘦弱手掌中,无从遁形、无法逃脱。

“他确实与我私下交谈一番,说起了一些黑月旧事。最后……”邱陵停顿片刻,最终还是如实说道,“……最后还言及要将天下第一庄交付我手。”

他并没有言明狄墨的旧日身份,但这并不妨碍听者推测狄墨是何居心。何况以眼前之人入朝为官的经历来说,对方未必不知晓狄墨在黑月的那段过往。

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周亚贤听闻此言竟然笑了。

“很好。看来天下第一庄注定会是你的。”周亚贤抬眸望向面前的年轻督护,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只不过不能是他给你,而必须是你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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涨了水的河滩上,少年正逆着河流向不远处那隐没在水雾中的巨大船坞走去。

四周潮湿不堪,他浑身上下几乎都能拧出水来,身体深处却仍觉得干渴难耐。那感觉无论灌多少水都无法缓解,自三日前第一次发作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突然冒出来,催促着他去做些什么,白日里尚且能够忍耐,入夜不见日光后便越发强烈,直到今日在白天也开始发作。

他不敢待在有人的地方,只能飞奔到几里之外的荒野中,割开自己的血肉去舔舐流出的鲜血,却只觉得越喝越渴。割开的血肉转瞬间愈合,愈合的地方却有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痛痒,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刺破他的皮肤长出来,如是往复、令他越发疯狂。

欲望的绿光在暗处亮起,寻着血腥气找来的豺狼从荒草中窜出,他只觉得那股蛮荒的冲动破土而出、头脑陷入一片空白,等到再有意识的时候,整个人就抱着那具野兽的尸体跪坐在浅滩中,满手满嘴都是血。

天色已经暗下去,因为连日阴雨而,西边并看不见落日,他却有些无法直视那云层后的光,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他终于有些明白了在宝蜃楼暗室中,那公子琰对他说过的话。

同它相比,晴风散根本算不了什么。

相比晴风散发作时每时每刻都能清晰感受到的痛苦,这种灵魂抽离般的发作更令他感到惶恐。他似乎短暂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趁虚而入、占领了他的身体,并用这具身体去猎杀作恶,去填那永远也不可能得到满足的饥饿欲望。

他想,他应该向她坦白这一切。但另一种恐惧占据了他的心,使得他迟迟无法开口,就这么一直拖到今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如一抹幽魂回到了船坞中,心中正做着最后的挣扎,下一刻抬起头却发现,船楼二层内间的那盏灯一直灭着。不仅如此,他走进那空无一人的内间后发现,她那只从不离身的药箱也不见了。

李樵蓦地停住,随即转身快步向外走去。

船坞旁,几名船工正在杀鱼,新鲜鱼获被开膛破肚、鱼肠血丝混在水中流入一旁沟渠之中,淡淡的腥气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年轻小将急匆匆路过,顺手帮忙搬起装鱼的木盆,起身才突然发现有人站在背后。

少年本就生得比旁人白皙些,今日不知是淋了雨还是怎地,瞧着格外苍白,像是被河伯吃掉的小生借尸还魂从河中钻出来一般,莫名有些瘆人。

段小洲被那目光盯得有些心烦意乱,当即先一步开口道。

“李小哥若有放风闲逛的工夫,不若帮着打打下手,这船坞里如今可没一个人是吃白饭的。”

李樵对他的挖苦置若罔闻,视线控制不住地在那些被开肠破肚的鱼尸上扫过,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

“她在哪?”

他没有说“她”是谁,但整个船坞里的人似乎都默认这个“她”只能是那位秦掌柜。

段小洲瞥对方一眼,并不想多说话,只简短道。

“秦姑娘有事出去了。”

“出去了?”李樵向前一步,声音中有种难以压抑的焦急,“出去做什么?几时走的?邱陵呢?有没有跟着……”

段小洲“哐当”一声放下手中木盆,抱臂看向眼前的少年。

他不喜欢对方这种质问的语气,更加不喜欢对方事事都针对他家督护的态度。

“走了有阵子了。丁翁村发大水了,秦姑娘急着回家看看,我家督护还未回来,我竟还要同你汇报。若非秦姑娘临走前让我转告你,我岂会这般好说话……”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但对方却好似听不懂般又迈近一步,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气息令几步开外的船工都有所察觉,众人纷纷起身离去。

“邱陵不在,你难道不该等他回来拿主意吗?为何放她一人外出?”

段小洲眨眨眼,他突然发现眼前之人的眼睛似乎变得有些漆黑可怕,而他明明记得,这人生得一对浅褐色的眼睛。

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腰间佩剑,目光瞥向对方身后那片即将消失的暮光。

“滕狐先生也一道去了。再说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回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少年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消息传到这,房子该淹早就淹了。你大可将消息暂且按下,等邱陵回来再做定夺。”

“等督护回来我自会禀报,何况秦姑娘不会莽撞行事的,她说混进出入码头的官船不易引人注意,现下四处都有道路被淹,走水路反倒快些……”段小洲说到一半,终于意识到什么、不由得喃喃道,“走水路有什么不好吗?”

不好,当然不好。

若想远离天下第一庄的耳目,便要离水远一些。

所有连通江湖河海的幽静水面之下都藏着狄墨的影子,那影子就像水中摇曳的水草、怪物的触须,会趁人不备时将人拉入水中,于悄无声息间夺人魂魄。

他脸上的神情太过难看,看得段小洲的心也不由得打起鼓来。

“秦姑娘是聪明人。若这事当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绝不会以身犯险的。”

“就是哪里都没有不对劲,才是最不对劲的地方。”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低调缜密、不露声色、自隐秘中透出杀机,而从前他便是这其中一环。

李樵继续沉默着,垂在身侧的手几乎要攥出血来。

段小洲实在无法继续忍受这沉默中不同寻常的压力,转身便要往自己拴马的树下赶去。

“我这便去追,赶下一趟船,不知道天黑前还来不来得及……”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那少年已经一个纵身越过他,先他一步飞身上马,不顾他大喊大叫,狠狠一夹马肚。

马儿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随后冲破夕阳下散乱的人影,向着西边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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