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喻殊抿唇不说话,嫌恶地看向他。
牧何毫不在意他的视线,笑嘻嘻地开口:“乔喻殊,真有缘啊,没想到五年之后我们还能相遇。”
“啊~让我想想,之前某人不是说过艺术是凭实力而非名气?可现在呢?”
眼中讥讽韵味十足,他阴阳怪气道:“你成为像华玉那样的大艺术家了吗?”
乔喻殊心绪纷杂,他按耐下不舒服的情绪,状若无事呵道:“滚,别拦路。”
牧何没有离开的架势,双手抱臂,抬着下巴用余光打量他,鼻息间窜出一道气音。
“怎么,被我说中了?”
“早跟你说过了,不打响名气哪来的人买你的画?要不要看看你这身衣服,都几年前的了,破成这样还不舍得丢?”
乔喻殊气的直发抖,眼下只想赶紧出去。可偏偏对方喋喋不休,堵住自己的路,耳边话语再次高亢。
“喂,总不能是……”
他一把推开牧何,对方一时身形不稳,踉跄几下。还没来得及骂出口,就见乔喻殊一溜烟不见影儿了。
牧何愤恨撑墙站立起来,冲他离开的方向比了个中指。
总算摆脱了烦人精,乔喻殊长吁一口气,大脑却开始纠结那恼人的问题。
他想成名,他也想赚好多好多钱。可他不愿像牧何一样靠这种方式,他想成为像华玉一样的人。
乔喻殊明白,现在的他可能远不及之前执念深,愿意莽着一股劲儿去拼搏。他看清了现实,也明晓支撑爱好的同时必须先满足温饱。
这些年来打过零零散散的工,一天下来挣得钱也不过几十块,就连房子还是房东大发慈悲施舍的。
都说学艺术比肩乞丐,在他看来,学艺术连乞丐都不如。
顾及下周展博会的邀请,乔喻殊即刻甩脱了这个想法。
华玉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他花费了十年时间才被世人认可。而自己,目前也不过才五年时间,仅一半时长他就站到了华玉初始的位置上。
相较于华玉,他还是幸运的。
手指蜷缩进掌心又张开,夕阳碾碎再复合。
乔喻殊看向自己手心,低言道:“至少,我现在还有才华不是么?”他能依靠双手养活自己。
霞光辉映下,地面拉长一道孤寂的影子。
2.5日,一大早乔喻殊就起床了,难得捯饬了一下自己,擦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
他挑选出一件洗的发白的干净灰衬衫。衬衫材料是棉布做的,一道道竖痕凸起,深褐色的扣子一丝不苟的扣牢,贴紧身躯。下身则搭了一条宽松的赭石色工装裤,绑上棕色皮带。裤子略显鼓胀,像兜了一裤腿的风。
长至颈后的头发被黑色皮筋束拢,扎成啾啾的样子。额前的刘海长的有的眨眼,又不能扎到脑后。他便将部分拢到一侧用夹子固定住,剩余不扎眼的就任他去了。
镜子中的他面庞白净,眼睑淡红,眼神难得清亮,笑起来时露出洁净的牙列。
乔喻殊带上邀请函,前往艺术展馆。
多次来过,他已然轻车熟路。看到前台小姐后,乔喻殊笑着上前打招呼。
“早上好小姐,还记得我吗?”他眉眼弯弯。
前台小姐目光听他身上许久,听到声音后后知后觉发问:“乔喻殊吗?”
乔喻殊比了个勾,将信件递给她。
“答对了,那就麻烦小姐带我去石城码头啦。”
前台小姐应下,“先等会吧,还差一个人。”
闻言,乔喻殊安静站在一旁等待,漂亮的眸子朝进出口来回张望,想第一时间看清晚来的人是谁。
没等多久,展馆口就赶来一位提着公文包地男人。他像前台递交信件,前台指引他们往外走。
很快到了石城码头。
码头顾名思义,一片石头堆成滩岸,踩上去还有些硌脚。入口处竖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平面上雕刻着石城码头几个大大的红字。
在前台小姐引路下,两人按照指示走上轮船,坐在一块后,前台小姐就离开了,只剩下他们两个。
轮船纯白的色调,缓缓驶离岸边,海面上划出一条条白沫状的波浪,顺着海风的惯性吹到岸边攀岩。
乔喻殊第一次坐轮船,左看看右看看,眼里的兴奋不加掩饰。
他好奇瞧见了男人的侧颜,五官竟莫名的带着点熟悉。
男人觉察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深邃的眼窝凹陷,嘴巴四周围了圈青色的胡茬,三四十岁的状态。嗓音厚哑,声调温柔伴着笑,伸出手:“你好,我是华玉。”
华玉?
乔喻殊瞳孔放大,惊讶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回握住那只手,声音激动地发抖,“你就是华玉吗?”
“我看过你的好多作品,你真的好厉害!”乔喻殊看向他的目光炙热而灼烈,透过眼瞳深处,仿佛能看到他曾经位于聚光灯下的背影。
两手分离之后,华玉笑着回答:
“既然终点站一致,那就说明你的实力不比我逊色,我很期待看到你的作品。”
“方便告知一下你的名字吗,如果可以,说不定我们还有更多接触空间。”
和偶像近距离接触,连大脑都被喜悦冲昏到迟钝不少,在听到华玉的问话后,他才惊觉失了礼仪,竟然忘记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了。
在他人介绍之后进行自我介绍,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乔喻殊连连抱歉道:“不好意思,一时太激动忘记了。重新介绍一下,我叫乔喻殊。”
华玉仍保持微笑的面孔,挥手告知他没关系。
朝轮船窗外看,海面波纹锋利又柔软,三角波纹一阵一阵。
室内位置有些拥挤,密闭的空气让呼吸不畅,晃来晃去大脑也晕乎乎的。
乔喻殊坐在内侧,实在闷的难受,他便请华玉让开了一条道,随之走了出去。
从轮船室内出去,上了两个台阶后登上甲板,轮船四周竖了一圈铁栏,差不多到腰部位置,很牢固。
手指搭上栏杆,海风溜进指缝,凉丝丝的转瞬即逝。海面上的风味道很淡,却能吹走一切烦闷。
甲板上有人扯着粗麻绳,将它们绕着柱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海面撒下巨网拖拉。渔民握住滑轮柄向内转动,麻绳不断收紧,几个人帮着一起将网推上船。
空中翻跃上来一条鱼,在甲板上扑腾乱动,尾尖的水珠甩落。网内还捕捞上不少东西,渔民们热情讲解,还敲开点牡蛎给客人们尝尝鲜。
摇摇晃晃的轮船行驶在海面上,拉出的白色轨迹往外扩散,直到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时,轮船已经驶入了海的中央。
海的颜色并非想象中的纯蓝。靛蓝色中夹杂着无尽头的黑,仿佛再多看一眼就能被海浪拉下船,坠入无尽的深渊。
海的芯子里似乎潜藏着致命的吸引力,明知心理恐惧不安,却依旧不受控制的凝视海面,像被蛊惑了一样。
前路兀然升起白茫茫的雾气,船员立刻组织客人回到位置上。
乔喻殊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海面上除了轮船和海水,便只剩下白色遮挡双目。
压抑的环境下,他开始昏昏欲睡。心似乎被盛放在海水的温床里,孕育着灵感滋生,尽数汇入执笔的指尖。
再次醒来,呼啸的风声早已归于平静。窗外,海水的颜色绿蓝偏橙。黄昏时分,夕阳垂落打散,随着海水飘荡。
室内开始交谈起来,坐在他一旁的华玉也喊了他一声。
到站了。
轮船停泊在海岸码头,乔喻殊跟随人群大流一起下船。
岸边站着等候多时的引导员,手中高举“艺术展博会”的牌子,努力朝船停的方位挥手。
乔喻殊二人来到她面前,负责人热情介绍:
“你们好,我叫阮尧,是负责你们近期起居的主要负责人,你们跟我来吧。”
“展博会明天上午八点正式开始,到时候我会叫上你们一起去。至于你们的作品,已经被寄运到这里了,这不用担心。”
“我先带你们去吃饭,然后到酒店洗漱后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才是重头戏!”
阮尧说话的时候,高高扎起的马尾辫在空中一甩一甩,充满活力。她本人是灵动可爱类型的女生,脸上的小酒窝明媚阳光。办起事情来井井有条,给人带来的观感很好。
吃完晚饭,华玉便和他们分道扬镳。
华玉对这里熟悉,主动脱离队伍去往自己曾经住过的屋子。
目前酒店入住的就只有他和阮尧。领他去到指定房间的路途中,阮尧问道:
“你是乔喻殊吗?”
乔喻殊点点头,她继续说:“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年纪轻轻就能被艺术界认可,太厉害了吧!”
乔喻殊摆头谦虚道:“没有没有,只是运气好罢了。”
“这么一说还真是,不过你的实力还是有的,这点你不用谦虚。”阮尧忽然悄悄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跟别人说!”
少女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嘴唇嚅动:“其实,我听他们说你的作品是被华玉推荐的,然后经过审核后,发现完全符合标准就邀请你了。”
“包括那封信,也是由华玉亲手写的托送信员送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