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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金铃射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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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意到相府时,正值晚膳时分,严雨亭让他留下用饭,两个人,在饭厅支了个小灶。

“不知师母和师兄在家否,学生入京良久,还未拜访,想来十分失礼。”

严雨亭夹了一筷冬笋,边吃边道:“哦,你不用管他们,你师母带宾桃回乡探亲去了,宾贤在刑部未归,他近日忙得很,我这个当老子的都见不到他。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谢长意点头。

严雨亭给他盛了一碗鹿茸三珍汤,“来,这个冬日里喝最好,你之前大病一场,要多进补,年纪轻轻,落下什么亏损就不值当了。”

“多谢老师。”谢长意连忙去接。

“嗯,今日执金吾抓你,是他们自己内斗,你不必理会他们。他们若不放你,我也会打声招呼把你放出来的。”

谢长意笑道:“是,学生庆幸有老师庇护。”

“这些都是小事。”严雨亭挥挥手,“萧国舅儿子的死,才是大事。刑部已同大理寺、都察院联名上折,那春华与御史大夫公子杜旭早已暗通款曲,她房中有杜旭的亲笔信,都是些淫词艳曲。杜旭也招认,他同萧伯涛结怨已久,心生歹意。”

“那日上画舫,是杜旭故意为之,他亲上画舫,就是为了引诱春华来与他相会,事后好推春华顶罪。不想被那歌姬无意撞破他们二人密谋,杜旭只得将她扔进了河中灭口。”

“他心生二计,让春华将毒药抹在唇上,以此毒杀萧伯涛。春华抓住机会,果然让萧伯涛中毒了。可她不知,杜旭给她的解药是假的,她怀了杜旭的孩子,不想杜旭如此狠毒,悲愤之下便投井而亡了。”

谢长意吹开汤上的油脂,一口一口浅啄着,“老师,萧伯涛之死,是陛下做的吗?”

陛下登基不久,二皇子的身份,离他并不遥远。

御史大夫杜让,是他早年的心腹,跟随他多年。杜旭在众人眼中,也是颇为忠心,唯他马首是瞻。

国舅曾支持大皇子,陛下不容他,让杜旭做替罪羊,情理上,倒也说得通。

严雨亭语气严峻,薄责道:“非议陛下,并非为臣之道。你自幼熟读圣贤,这点道理,不需老师教你吧。”

“是,学生失言。”

严雨亭虽说语气不悦,面色却没太多不悦,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我今日叫你来,就是想与你说这件事。这件事真真假假,已不再重要,杜旭一口咬定罪名,萧国舅也只能认定他是真凶。你不要再掺和进他们的恩怨,离他们远点就是。”

“是。”

“如今,各国前来吊唁的使臣纷纷回程,鸿胪寺这边,也能松松气了。萧伯涛空出一个好位置,老师会尽力帮你争取,不过,要想实实在在坐稳朝堂,你还需要历练啊……”

“学生身无寸功,忝居朝堂,实在不安!但求老师指点!”谢长意放下碗筷,跪在冰冷的石砖上,行了一个大礼。

“快起来,快起来。”严雨亭扶起他,握着他的手,叹道:“唉,说实话,有件事,老师想推荐你去做,只是此事十分凶险,稍有不慎,就是身首异处。可若能办好这件事,日后你的前途,必不在老师之下啊……”

“学生是罪臣之子,仕途官运,本就比他人阻塞。若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一生也就是庸庸碌碌的命格,如何对得起老师为我付出的心血!”

“好好好,”严雨亭颇为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既如此,为师必全力为你争取这份差事,不负咱们师生的情谊。”

.

谢长意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用热水将双手好好泡了泡,热意散发至四肢百骸,好像浑身都通畅了。

小满取出一套新棉被,替他铺着床,“公子,今日知道您又被抓进金吾狱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如今天气这么冷,那里哪儿是人呆的,幸而只是误会一场。”

“无事。”谢长意净了手,躺在贵妃椅上,阖眼养神,“对了,母亲最近有来信吗?”

小满摇头道:“没有,夫人并未来信。不过,我爹倒是托人给我带了一封信,我今早去驿馆取的,公子请看。”

谢长意展信阅览,眉心微皱,“长鸣被送去鹭洲书院读书了?”

“好像是这样的。”小满有些担忧的说道,“去外面读书很幸苦呢,二少爷从小金尊玉贵,不知能不能受得了……”

“……他也该长大了,去外面读两年书也好,家里没什么好待的。”

“公子,您和二少爷都是清河郡主府的一份子!不管您那几个舅舅如何刁难,夫人都是郡主的血脉,您和二少爷也是!”

“是啊,血脉很重要,银钱和权力都通过血脉传递,但当他们都没有的时候,血脉流的也不会太顺畅。昨日我是谢氏的血脉,今日是清河郡主家的血脉,明日又是哪家的?说到底,只要不是从我自己开始流的,都不会太顺畅……”

谢长意说着,凤目隐隐浮现了一点阴鸷,像冬日里蛰伏在林中的毒蛇,吐了吐信子,又警惕外面的严寒,慢慢隐了回去。

小满挠了挠头,不明白谢长意一大段话是什么意思,谢长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让他回房休息了。

次日,谢长意重新去鸿胪寺点卯,众人立马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好在执金吾行事素来霸道,错抓之事不是没发生过,谢长意一通解释,众人也就散去了。

毕竟大家有目共睹,谢长意那夜酒酣不醒,没有杀人时间。

三日后,谢长意陡然想起了仇羽的邀请,犹豫再三,在靴子里藏了一把匕首,准备一有不虞,就同对方拼命。

说是拼命,可双方身手差距实在有点大,届时他能不能把这匕首掏出来都是一个问题,或许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更靠谱?

谢长意摇摇头,将思绪清空,还是把匕首带着了。

那日走出金吾狱,仇羽向他吆喝了一嗓子住址,谢长意雇了一匹马,很容易就找到了仇羽的府院。

他住在城南一条静巷的大宅院里,三进院落,比谢长意住的地方大不少。执金吾是天子近卫,地位显赫,他的俸禄也能负担得起,院中还有不少婢女奴仆,一见他,便直接引他进了内院。

院中有棵老榕树,仇羽站在树梢,往树枝系着风铃。

满树的风铃,被风轻轻一吹,便是一首流溪小调。

“我以为谢大人不敢入我的府门,心里正有些焦急呢。”仇羽站在树上,往下喊道。

“青天白日,郎朗乾坤,在下有何不敢上门拜访的。”谢长意仰头望着他,“在下不知都尉还是喜好音律之人,喜欢听风吹风铃的声音。”

仇羽矫健地从树上跳下,拍了拍手,他今日穿了身玄色常服,没有执金吾那种杀人如麻的血腥气,更像是哪家的少年将军。

“我不懂音律。”仇羽冲他一笑,“这些风铃是我用来同谢大人比试用的。”

“比试?”

“金铃射柳,谢大人从前不是经常玩吗?只是今日没有金铃,只有竹制的风铃,谢大人将就一下。”

谢长意默了一下,“都尉对我很了解……我们从前见过吗?”

仇羽点头,“见过,就是没说过话。”

“什么时候?”

“华台金宴。”

“那会儿人很多呢……”

“所以只是见过,并没有过话。”

“我没什么印象了。”

“我知道。”仇羽说着取来木架上的两张劲弓,递了其中一把给谢长意。

谢长意弹了弹弓弦,“都尉不是说,要给我看样东西吗?”

“是啊,那是彩头,赢了我就给你看。”

谢长意笑道:“好啊,那在下就陪都尉比一场。”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是世家公子必修的课程。

金铃射柳,是谢长意昔日同一群公子哥自娱自乐的把戏。

从前,家中宅院会在树上绑上金铃,雀鸟停留在树梢,便会被金铃惊走,以此保护园中花果,不被鸟儿随意贪吃。

谢长意幼时最喜射艺,见那些叮叮当当的金铃玩心大起,一箭一箭把它们全射了下来,一连射秃了好几座园子。

后来这行为不知怎的传了出去,深受贵族喜爱,有了“金铃射柳”的名号。更有人将金铃换成玉铃,就为了听玉铃碎落满地的声音。

风气越传越不好,渐渐的,谢长意也没了最初的兴致,只同几个交好的朋友偶尔玩玩儿罢了。

他记得,华台金宴的时候,他也同朋友玩了的。

“如何评判胜负?”谢长意搭箭上弦,虚瞄了一下。

“十箭定胜负。”仇羽回道。

“好。”谢长意率先射出一箭,一击射中竹铃上面的细绳,竹铃应声落地。

“好箭法!”仇羽赞了一声,射出一箭,也是一击就中。

此后两箭,两人都是平手。第四箭时,一阵劲风吹动树梢,竹铃剧烈摇摆了起来,发出一连串脆响。

“啧。”仇羽凝神瞄准,蓄力更深,箭矢却擦着细绳而过了。

谢长意清浅一笑,射出一箭,在风中也精准射中了细绳。

仇羽皱了皱眉,第五箭更凝聚心神,确实中了,射中了竹铃,将竹铃一击射得粉碎。

谢长意的第五箭,居然也射偏了。

仇羽瞥了他一眼,回神搭弦,第六箭,终于在风中射中了细绳。

之后不肖片刻,风便停了。

最后,谢长意十箭九中,仇羽十箭八中,堪堪输掉了这场比试。

“谢大人是有意谦让吗?”仇羽让人收了满地的弓箭和竹铃,站在院中对谢长意道。

“百发百中是神箭手才有的水平,在下只是略通射艺,自然会失手。”

“谢大人现在很会谦虚,从前不是这样的,在一众公子哥中狂得没边,特别恶劣。”

谢长意思索道:“……我以前很恶劣吗?”

“是特别恶劣。”仇羽纠正道,他让人端了些茶食糕点在院中,坐在石凳上给谢长意沏了一杯茶。

“我怎么不记得……”谢长意喝着茶,疑惑道。

仇羽悠悠道:“华台,是先帝在时修建的别苑,建成时举行了一场盛宴,称作华台金宴。邀请了众多世族公卿,尤其以谢氏为首。谢大人作为家中长子,自然要代表家族,同其他世家公子比艺了。”

“我观察过,你每次赢别人都是算准了的,既不会让别人输得很难看,也不会让别人有赢的希望。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特别废人,别人心态很容易被你玩儿坏的。”

“好像是有点恶劣呢……”谢长意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只是有点?别人输了,谢大人还喜欢笑着替人家擦眼泪,安慰一通,摆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这样真的很欠扁。”

“我干过这种事吗……”

“刚刚你不就这么干了吗?”仇羽挑眉道。

“……”

谢长意浅浅品了一口茶,嘴角轻扬,那笑容仿若将一身铅华洗净了,露出了本来风华无双的绚丽。

仇羽心口有些麻痒,不愿错过对方难得绽出的光芒。

他轻咳了两声后道:“你在大相国寺被人刁难,难道不知是从前种下的因果吗?”

“知道。所以后来我就收心敛气、静思已过了。”

仇羽脸上有些不快,“你自愿的?”

“这很重要吗?”

“重要。我觉得谢大人从前欠扁的样子更漂亮。”

“天爷,都尉口味这么重。”

“是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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