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卿看着这具亚洲面孔的尸体,心头突突直跳。
虽然她自看到规则起就早有预料,这片冰原上的“第四先生”并不止一位,但真正见到还是忍不住头痛。
得,这下最后那点侥幸心理也没了,就知道这游戏坑人是个惯犯。
林瑾卿记下了尸体五官的轮廓,又调出游戏规则翻了翻,这才僵着脸重新站起来。
规则没说过冰原上除了怪物、她自己和NPC以外的东西会以什么形式存在。比如安东尼奥,林瑾卿见到他时,有时候他是活的,也有时候不是。她猜雪地里新出土的这位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先认认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到了呢。
迟则生变,得赶紧把这东西给解决了。
她端端正正坐好,双手合十,对着尸身拜了拜,说:“那就对不起了,这位仁兄!”
然后双眼放光地搓着手开始翻口袋。
林瑾卿对系统说:“哎,我还从来没干过摸尸这种事嘞,好激……好害怕哦。”
系统精灵:“……?”你刚才想说的最好不是激动。
林瑾卿正在掏那尸体外套上的大口袋,在一片寂静中忽然愣了半秒。
她隐约能感觉到,刚才的平静并不似往常,寂静之余似乎带着一种古怪的沉默。那个系统精灵分明一字没说,但刚才,她确信,她感受到了来自系统精灵的情绪。
它似乎是在……无语?
林瑾卿压下心头的惊疑,不动声色地继续摸尸。
系统精灵这玩意吧,远看近看都是AI,它自己不说谁都猜不到它是个活的,这还是它第一次表现出这么人性化的一面。但她们一共也只认识了半天时间,她不知道刚才能不能算正常情况。
它忽然出现的情绪有点反常,还是先不要冒险了。
不过有一件事是非常明确的,分析不出来就先摆烂呗,苟着比什么骚操作都管用。
尸体的外套大概是进了水气,冻完敲上去邦邦响。林瑾卿费劲地掏完几个外口袋,扒了一会儿衣服,没解开,指挥着怪物用镰刃暴力将其撕碎,然后在衣料碎片中翻捡。
搜查碎布片的工作费力又枯燥,林瑾卿老实干了几分钟活,忽然一拍脑袋,对系统精灵说:“呃内什么,既然我权限那么低,啥都查不了,要不这样,我权限内的信息你就直接都告诉我呗?”
系统精灵没吭声,不知道是不是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要求。
她再接再厉,继续游说:“这样咱们都省时间嘛对不对?不然我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找你问一嘴,那多麻烦啊,主系统安排你们来监工应该也有要提高效率的意思吧?你直接告诉我也算是在维持副本稳定运行呀,要是……”
系统精灵的声音突然在林瑾卿耳边响起:“主系统已通过申请,即将为玩家播报该副本所有可告知信息。”
林瑾卿立刻支起耳朵:!
系统精灵:“所有食物已在副本开启时发放完毕,请玩家仔细寻找。A00417号副本内暂无可触发支线。”
系统精灵:“播报完毕。”
林瑾卿顿时傻眼:“……啊?”
就这?
这就没了??
她气得不行,抬头去瞪脏白色的天空,试图跟不知在何处的系统精灵对视。但AI到底是AI,系统精灵并没有实体,即使它有也不会是在天上,林瑾卿没多久就悻悻收回了视线,继续扒拉那些碎布。
为了防止错过线索,林瑾卿暂时只让怪物撕碎了尸体的外套。她翻遍了全部碎块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想想也是,缺乏社会经验的普通大学生怎么可能瞬间变成刑侦专家呢。
倒是这件外套本身引起了她的注意,它和她自己身上的兽皮外套几乎一模一样,却找不到任何标签或厂家生产标识,三无产品一件。林瑾卿遇到的两具冰冻尸体都穿着同款的灰黑兽皮外套,说他们是旅行团走散的其他成员也不无可能,但穿三无产品当团服的旅行团……总觉得也挺不靠谱的。
林瑾卿放下手上的布片,直起身活动活动腰背肌肉,然后叫上在旁边玩雪的怪物,走向不远处的尸体。
尸体除了外衣外裤是深色以外,其它衣物颜色都偏浅。林瑾卿拉着怪物的爪尖一个一个地勾开口袋翻找,成功收获一支写不出字的黑色水笔,和一团使用过的鼻涕纸团。纸团也冻得硬邦邦,切开只有带着黄绿色冰碴的纸,并没有想象中的字迹。
林瑾卿:“……”白高兴了。
还以为这又有笔又有纸的,怎么着也得给点线索,结果还真就只是其它垃圾啊。
她随手抛开切成几瓣的碎纸团,用袖子擦了擦怪物镰臂上的碎屑,示意它把尸体的里衣也全撕了。怪物显然也很喜欢这项工作,它发出一声奇异的嘶鸣,镰刀尖利的锋刺像黑色手术刀一般轻巧地切开衣料,碎布满地,尸体连皮外伤都没受一点。
林瑾卿摸摸怪物的脑袋作为表扬,把光溜溜的尸体随手用雪一埋,然后继续痛苦地翻找布片。
想在这些里衣碎片中找点线索,难度可比翻外套要高多了。这片雪原上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白,注视深色的衣料时还稍好些,但浅色的布料盯久了,别说,还真感觉挺瞎。
数分钟后,林瑾卿丢开最后一块米白色的布片,长长呼出一口气,扭了扭僵硬发酸的脖子。怪物在她的余光中盘成一大团,背对着她,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林瑾卿喊了它几声,看着那颗奇形怪状的大团子原地蛄蛹起来,知道它肯定听到了,就埋头收拾残局。她把所有碎片扫到一起,想了一会儿挑出一块外套碎块塞进衣兜,然后将剩余碎片就地掩埋。
这块袖口的碎片包含了绒毛、皮料和一颗扣子,她觉得足够有代表性,可以保留取证。林瑾卿本想将它收进系统背包,但操作时不知为何一直弹出失败提醒,就只好放进登山包里自己背。
该继续赶路了。
登山包还挂在怪物的前肢上,林瑾卿走过去,踮起脚把那片袖口塞进包里。拉好包链后她头一低,忽然发现埋好的尸体竟然已经被怪物刨出来肢解了,东一块西一块的散在雪地里。
林瑾卿:!
卧槽!!
肇事怪物被她拉得半弯下了腰,依然呆呆地看着她,只在林瑾卿抬头看来时忽然嘤地一声,将一团什么东西吐到了她头上。
脑门突然被什么砸了一下,林瑾卿差点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接住一看才发现,是一张纸条。
纸条被人随意折成了很小的一块,边角有颗小小的破洞,大概是刚才挂在怪物牙上时留下的。应该没沾过水,林瑾卿放轻动作打开时也没有破损或是碎掉。
这次的纸上是写有内容的,红色的字符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乍看仿佛一片血迹,颇具视觉冲击性。
林瑾卿看着红色的字迹,想起尸体口袋里唯一一支黑色水笔,心头疑窦丛生。
不过在找出纸条真正的主人之前,还得先解决另一个问题。
林瑾卿拍拍怪物:“我记得那尸体已经被咱们给扒光了,这玩意儿你是在哪儿找到的啊?”
怪物嘤了一声作为回应,折起前肢用骨节戳了戳她的肚子。
林瑾卿一惊:“……你从它肚子里挖出来的?!”
怪物点头:“嘤。”
林瑾卿发出嘶的一声:“等等,不应该啊?从肚子里挖出来的话,纸条能保存得这么完整?这么长时间一点没湿……”
怪物歪歪头,从雪地里刨出个东西,扒拉到她脚边。
林瑾卿捡起那个东西端详,很普通的防水手机袋,塑料材质,透明款,被怪物撕得破破烂烂的。
林瑾卿总结道:“所以你在它肚子里发现了一个袋子,然后从袋子里找到了这张纸条,这样?”
怪物点头:“嘤嘤嘤。”
林瑾卿若有所思。
难怪她搜尸身的口袋毫无收获,难怪纸条藏于腹腔而不湿,原来是连纸条带袋子一起吞下去了啊。
怪物立大功!
尸体生前将手机袋吞下保存的行为有些耐人寻味,林瑾卿目前还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让他宁愿生吞这样一个袋子,也不将它揣在口袋中。
他在防什么?
或许答案就在纸条里吧,她环顾四周,又安排了怪物站岗放哨,然后将纸条快速浏览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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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来历不明的纸条】
……(几行看不清的字迹,目测属于汉藏语系)
不对……这里不对劲……我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但我知道我身边潜伏着什么难以描述的东西……也不一定是“东西”,这样下去我会疯的我一定会发疯的!我要跑——是的,已经是时候了——我必须跑!……我得想办法逃出去……
……(一行看不清的字迹,目测属于印欧语系)
我知道了,对,我终于知道了!
是他!是她!是它们!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些东西……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来了!它们追上来了!它们一定知道了,对,他一定是知道我发现了……上帝啊它她们会杀了我的!我要写下来,我要记下来我会忘掉不然的话……如果有人能看到我写的这些话,相信我!跑!立刻!离开费里德站!!!不要靠近那里!!!快跑!!!快跑!!!
……(一行完全涂黑的字迹)
不对!不对!我错了,不是她(划掉)他(划掉)它(划掉)不是□*,那就是我,那既是他们又是我,它们来找我了,它们找到我了,我是□□*(划掉)它是我,它们是我,我不是我,我是亻(长长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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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瑾卿:“……”好一个谜语人!
从字迹上来看,这张纸条的书写者并不止一个人。她能够读懂的部分全部是方块汉字,不知道有没有系统那个神奇翻译的手笔,中间穿插着一些看不懂的方块或面条字迹,无法辨认具体语种,血淋淋地糊在一起。
纸条写到后半截时,执笔者看起来已经几乎失去理智了。人称混乱,语病堆积,有些话前言不搭后语的,给筛选信息增加了极大的困难。更不必说以此人当时的精神状态,林瑾卿无法判断其给出的信息是否是正确的。
纸条信息至少有两个非常致命的缺陷:
一是指代不明,没有办法确定对方叙述时的主体都是些什么;
二是真假难辨,已经疯了的人所说的东西,真的就是真相吗?
林瑾卿收好纸条,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感觉更加冷了。
之前赶路时还不觉得,但遇到尸体后她就停了下来,热量高速流失,寒冷再度侵蚀。尸体腹中的纸条给现状蒙上又一层迷雾,疑团重重浮现,未知诱发的不安掺杂着寒意爬上脊背,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要赶紧离开。
林瑾卿将纸条收进口袋,启程跟怪物一前一后地走。
她现在很累,但她不敢休息,停下来研究这个尸体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她需要尽快找到能扎营休息的地方。
林瑾卿觉得这个副本对她这种懒鬼非常不友好,让平时洗个衣服就累得不行的人顶着满头debuff跑图,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尤其她自认是牙膏型懒鬼,一戳一动,不戳就不动,所有人都得做或者外部因素导致必须做的事情也就算了,而所有出于她自己主观驱动的事件都会耗费她大量能量。就比如高考前全班一起去行政楼拍大头照,或者导师约了时间找,她感受到的精神能耗会稍小一些;而如果是在宿舍里洗衣服这种事,只要它发生的直接原因是她自己的决定,即使只是去洗一双袜子,即使这件事非做不可最多发生得晚一点,她也会觉得很累。以前情况还没那么明显,后来愈演愈烈,发展到现在林瑾卿恨不得每天缩在窝里什么也不干,长蘑菇也行烂掉也行,就是不想动,于是自封为牙膏。
现在牙膏型懒鬼被自发地给自己安排了许多高密度体力活动,要了命了。
林瑾卿走在雪地上,走着走着感觉自己眼神都呆滞了许多。
不光是被迫动起来,还有眼前一成不变的景色。不管走多久看到的都是白茫茫,要不是进度条在龟爬般地缓慢上涨,她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在不断前进。
这雪原,就像看不到头一样。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了吗?
还真有,比如牙膏型懒鬼还得被自发地给自己安排许多高密度脑力活动。
林瑾卿缓慢地回忆着纸条上的文字,提炼出两条信息。
第一,费里德站里可能存在着什么需要提前做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