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不巧,上午来的人不多,门口的片单写了三个时段,早中晚,晚上的排片最多,这会儿可供他们选择的也就两部,正好在十分钟以后要播映,一部叫《东西南北》,一部叫《河野》,但这两部他未曾听说过,更不用说都没有看过了,随嘉聿在选择上一下犯了难。他牵着随因的手往店里走去,老板正躺在摇椅上小憩,怀里还放了个小闹钟。随嘉聿轻敲桌子,等那老板睁开眼看向他时,他问道:“老徐,今天早上播的都是什么片?”
“嚯,你个大忙人哇,今天怎么这么早上街来了。”老板叫徐忠义,四十岁出头,没娶媳妇,操着一口浓厚的当地口音,听起来滑稽得很。这家店是用他父亲给他的遗产做起来的,只因当初他走了一趟隔港,见证了那地方文娱产业的兴起及鼎盛,那里满地都是这些玩意,他喜欢,也起了心思,回来后估摸口袋里的家当,当机立断就开了这家店。
随嘉聿来得不算经常,但待得最久,一来二去两人就这么认识上了,偶尔没人时,也会聚在一起看点新到的片子:“我上次还跟阿刀念叨,这段时间怎么没见你来我这。”
阿刀也是观众的其中一个,他较为无所事事,时常在他这里待着,今天却没见到人。
随嘉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避开了话题:“你给我推荐一部。”
“约会还得看《河野》,讲人性的,《东南西北》打打杀杀的,见血不吉利的喔,小姑娘也不适合看内东西呀。”
他从兜里掏出烟盒,用着手劲把里头的烟准确无误地抖了两根出来,递到随嘉聿面前示意他抽出一根来,但随嘉聿却是推了回去,老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随因,他对着她道:“妹妹抽烟吗?”
随因警惕地摇了摇头:“你也别让他抽。”
老徐把烟收回到口袋里,从抽屉拿出新到的光盘递给了随嘉聿,随嘉聿接过来翻到背后看上面的影片梗概,趁着空隙,老徐又移过去和随因说话:“他帅吧?你们是不是都喜欢这类的?我给你说,他虽然没什么钱,但人不错,踏实,你跟着他早晚会有好日子过的。”
随因被这三两句话弄得放松了不少,漫不经心道:“我知道啊,但是听说他家里还有个妹妹得养,所以还在考察期。”
老徐拽着随嘉聿的胳膊:“你怎么这都跟她说了,那我看早晚要完喽,这小拖油瓶真是阴魂不散。”
“好了。”随嘉聿似笑非笑地拨开他的手,“她就是你老说的那个小拖油瓶。”还没等老徐反应,他便从口袋里掏出早准备好的票钱递给老徐,还不忘道了声谢。
老徐却是叹道:“这钱都不够播一次电费的,你们下次还是别上午来了。”
随嘉聿和随因自是听到了他的念叨,相视一笑走进了房间,还没开始时里头敞亮着,椅子摆得满满的,随嘉聿带着她选了一处视角最好的位置去坐着,等落座后,随因才问道:“哥,你在背后都是这么说我的吗?”
随嘉聿道:“我没有,就是他们误会了。”
虽然每次有人误解他都会表明他只是盼着妹妹好的兄长,当然没有人能理解,但看在他的面子上还是收敛了些,不再当着他的面去调侃,转而在背地里拿这件事情当谈资,随嘉聿也无所谓,只要不让他知道就好了。
“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了。”随因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已经晚了,她昨晚睡前才和随嘉聿承诺过以后不会再动不动就道歉,可习惯使然,她悻悻地瞄了一眼随嘉聿的神色,见好像没什么变化,接着道,“但会这么说我的人,应该都是你认识的很好的朋友吧?”
她应该为他开心才是,庆幸随嘉聿在离家这么多年的时间里,并没有变坏,并不是孤零零地度过这漫长的时间,而是被一个全新的生活圈容纳,认识了很多的人,他们是他在以他为新起点的世界里,认识的可以称之“挚友”的人。
随嘉聿笑着点了点头,又伸手揉了两下她的头发,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后知后觉,这个动作就像在说“没关系,有慢慢在改变就可以了。”
随嘉聿也知道刻进骨子里的习惯没有那么容易改变,可有意识到总归是不一样的。
灯霎时暗了下来,只剩下屏幕上的亮光开始跳跃,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朝屏幕看去,紧牵着的手下意识握得更紧。
随因紧紧握住了随嘉聿的手,心跳加速的咚咚声似乎在随着黑暗扩散开来,她贴在随嘉聿耳旁,轻声道:“我觉得他有句话说得挺对的……”
前方的画面从黑转白,渐渐插入色彩,节奏舒缓的肖邦钢琴曲流露出来,绿蓝色的风景照点缀着画面,这一切本该是美好的,结果画面一转,一个衣着褴褛的女人靠近河边,将一团裹得严实的布团扔进河里,她看着那布团逐渐沉了下去,她自己也走进河里,任由水逐渐没过她的头顶,天开始下起小雨,那片大而密集的泡泡不过几秒,便消失殆尽,只剩下雨点击打河面的坑洼水波,画面随即跳出了黑白色的河野二字,镂空,放大到能铺盖整个画布,而后渐渐消失,又立马归于黑暗,舒缓的音乐戛然而止。
“随嘉聿虽然没什么钱,但是人不错,踏实,我要是跟着他,以后肯定会有好日子过的……”
随嘉聿心头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