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封内,仅有几团水母散发光亮,预示着亘古的黑中尚有生物存在。
凌之辞眯眼躺在巫随大腿上,享受男人精细的照料。
他其实极度想询问巫随性格问题,不可遏制地想对身边人下杀手总归不好,何况自己没有应对这一情况的能力,遇事只能跑。
不过现在这暧昧的气氛,问些煞风景的事太不识趣了。
凌之辞也就暂时放弃追问,将水母从空中抱到怀里玩。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未着寸缕。
也对,蝶翼鼠把他皮肉啃烂半边,衣服当然不必说。
凌之辞默默咬唇,手指不自在地蜷缩。
过了半晌,他出声提醒:“那个衣服……”
“不能穿了。”
凌之辞当然知道这个,他想问的是其他,既然巫随如此直脑筋,只好由他主动点了。
他确定自己身上伤口全部愈合,皮肤光洁完好,于是扭捏发问:“你觉得,我身材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巫随没有乱打量人的爱好,闻言视线从虬结的发上偏移向下。
皮肤润白,四肢修长,该肉的肉,该瘦的瘦,身上线条流畅,每一寸肌肤都无暇,每一次起伏都勾魂,有艳丽魅惑感,是与脸蛋截然不同的风格。
如此自然漂亮的身材不是锻炼或科技能塑造的,只能说是天赋异禀。
巫随却有些遗憾地想:太纯天然了。
凌之辞身上别说训练痕迹了,连点锻炼痕迹都没有,不是经得起磋磨的样子,似珠玉笼雀,要费尽心思温养才好。
作为一个长辈,巫随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耻:小团子毕竟不是活百来年就寿终正寝的生物,哪能一昧溺爱?
巫随心中油然而生的呵护欲,被他自己狠狠掐灭,并决定逼凌之辞好好锻炼。
其他寂陌人死而复生后,身体机能就此定格,所以想增强只能靠外物;凌之辞情况与众不同,他还在发育,锻炼行之有效。
既然能靠自己的努力提升上去,就不能只靠外物,否则潜能再大也难以激发。
凌之辞没听到巫随回答,他也不好仰头观察巫随反应,便幻想巫随是震惊于自己姣好的身材,一时间甜蜜蜜又美滋滋,还有点不好意思,嘴角高高扬起。
巫随真搞不懂凌之辞的脑回路,见他莫名其妙傻笑起来,心中无奈:小孩子啊。
头发处理好了,巫随从黑暗中捞出一套病号服:“将就一下吧。”
凌之辞坐起,长袖的病号服穿到手肘,半遮半掩:“我的身材是不是很好?很帅吧?”
巫随不得不承认,凌之辞的身材有某种堪称诱人的魔力,但与帅气并不搭边,回答说:“你的身材……很漂亮。”
帅气漂亮都是夸人的,凌之辞也不计较,笑嘻嘻穿上单薄的病号服。
他来回在雪地中跑动,又受到蝶翼鼠攻击,一双鞋已经损坏,脱下来就穿不上了,还好巫随贴心,还特意找了双医院里的棉拖。
凌之辞收拾好自己一身行头后,巫随脱下大衣,披到凌之辞身上:“外面温度还低着。”
界封与外界隔绝,算不上冷,但绝不会给人温暖的感觉。
巫随的体温通过大衣传到凌之辞身上,一下子烫得凌之辞沸腾起来。
他心猿意马:哇!他好贴心!他好主动!
巫随正要解开界封回到现实,手却被凌之辞一把抓住。
只见凌之辞半垂着头,时不时抬眼望巫随,满含期冀地问:“你有没有想过,谈个恋爱什么的?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巫随不知道凌之辞话题怎么一下子拐到这儿了,如实答:“恋爱?不过是繁衍的欲望在作祟,寂陌人的诞生是偶然,寿命又漫长无垠,不需要传宗接代。”
言下之意:我不谈恋爱。
凌之辞眼珠子一下子瞪大了:“谈恋爱跟生孩子不是一回事啊。我又不让你……”
“生”字被凌之辞咽下,他想到巫随本来也生不了。
“谈恋爱多正常。”凌之辞游说,“合适了就结婚,不合适谈下一段嘛。你试试呀!”
“或许会试吧。”巫随始终觉得恋爱一词,其实粉饰了直白的肉/欲,它介于野性的□□与文明的婚姻之间,是通往责任又随时可以从责任中抽离的模糊暧昧状态。
繁衍是世界运行的法则之一,恋爱成为了天地法则的一部分,结局有好有坏。
反正只要不是忤逆天道的行为,巫随统统以平常心对待,可以尝试体悟一番,可以永远断情绝爱。
凌之辞听到还说得过去的回答,心想:还行,起码愿意试。他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没准思想还停留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个年代,对于自由恋爱,能接受就不错了。剩下的交给我!我这么帅气优秀的人,他很难不动心吧!
巫随歪头看凌之辞凌乱的脑袋往自己胳膊上蹭,叹气:真跟小狗一样。他应当从小与一只狗妖交好,潜移默化下许多行为类犬,只是……
凌之辞的右手腕上空空如也。
巫随想:先前感受到的那颗犬牙,上面灵异气息已经停滞。
像犬牙这种对原身算得上重要的东西,只要原身还活着,上面灵异气息哪怕消散都不可能停滞。
但犬牙上灵异气息停滞多年,想来是狗妖死前费了一番功夫,将自己气息驻留,试图继续保护凌之辞。
在狗妖入轮回的一刻,犬牙碎裂,这段关系到此为止。
巫随看凌之辞乐呵呵蹭人,想必早就接受了现实,再提反倒不好。
还是专注当下吧。一梦蝶的烙印适合凌之辞,现如今,一梦蝶在天道帮助下,在极短时间内融合好了获得的全部能力,混沌期已过,可以给凌之辞烙印了。
巫随解除界封。
一道公鸭嗓率先入耳:“嘎!我毛嘎?!我毛没嘎!”
凌之辞立马反应过来自己一身伤是怎么好的,不过自己最多用一两根吧,上官让怎么这么大惊小怪?
他疑惑看巫随。
巫随一脸正经,带凌之辞走向关东上官让:“一梦蝶被我封进尸骨中,现在在界封内。这事儿结束了,你们养狐狸去吧。”
“啊?”关东哀嚎一嗓子,“肯定还有事要忙吧?”
上官让:“那小狐狸长太大嘎,如今已经能一口吞掉我嘎,不去不去嘎。”
凌之辞疑惑:“那狐狸是很可怕的东西吗?不是说前几天才出生吗?”
关东上官让立马冲上来跟凌之辞诉苦。
简而言之,就是凶!见人就抓,见人就咬,偏偏还是个先天不足的,半点得罪不起,遇上它只有被抓被咬的份儿。
如果巫随不阻止,他们能跟凌之辞说到昏天黑地。
凌之辞见他们对受伤也如此抵触,想到他们因自己被一梦蝶拉入幻境,不知后续有没有受伤,定睛观察他们,希望不要伤得太重。
肉眼看去,关东毫发无伤;就是上官让,怎么真成秃鸭了?一根毛都不剩,身上稀稀疏疏的绒毛脆弱得不像话,可怜得要死。
凌之辞下意识看巫随,巫随一脸正直:“怎么了?”
“啊?应该没怎么。”凌之辞见巫随这副神情,料想不是他干的。
在关东上官让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三人一鸭分道扬镳,巫随要找个安全地方取一梦蝶的烙印,凌之辞自然跟巫随一道走。
医院这块儿已成废墟,一脚泥一脚雪,一堆尖锐硬挺的小钢材藏于其中,走两步能被硌三下,医院里的棉拖质量说不上太好,鞋底薄的同时竟然还硬,穿这玩意儿走路跟上刑一样。
凌之辞走得再仔细还是免不了被硌,难受至极,走了十来分钟还没踏出一里地,他受不了了:“大佬,我们要去哪里?还要走多久?”
巫随沉默片刻,不回答。
“大佬?”凌之辞看巫随。
巫随回过神来:“一梦蝶在挣扎,我意识刚进了界封控制她。怎么了?”
凌之辞不想被当成个娇气的人,头脑风暴思考措辞。
本来及膝的大衣穿到凌之辞身上直逼脚裸,巫随还变了只小水母给凌之辞挡风御寒,理应不冷。
在凌之辞想好措辞之前,巫随视线移到凌之辞严阵以待的脚上。
“硌脚啊?我背你。”
凌之辞:“啊?不好吧?”
作为未来的老公,怎么能让老婆背自己,可他实在难受,想拒绝又怕巫随真答应。
扭捏片刻,他想通了:大不了以后多背他几次!背得比他多不就行了!
凌之辞立马跳到巫随背上:“走吧!”
回到巫随住所,凌之辞顺溜地洗个澡换上自己衣服,瘫在沙发上找干脆面吃,半点拘束也没有。
巫随见他状态不错,于是放出白骨。
白骨中一团幽光定定浮着,似蝶形。
凌之辞一看白骨,满眼放光:一梦蝶,我的新烙印!
囫囵吞下半包干脆面,咽得够呛,他又紧急喝了一瓶牛奶,这才冲到白骨面前。
“一梦蝶,你快给我新烙印,再救回学生们,我帮你入轮回。”凌之辞站于巫随侧后方直面白骨,双手叉腰耀武扬威。
之前险些死了,心想着是介入他人因果的报应,可这不是又活了吗?凌之辞还是想尝试救学生。
毕竟是生命啊。
一梦蝶全然没有反应。
凌之辞疑惑看巫随:“她听不到我吗?”
巫随:“她在悼念。”
啥?
“我在悼念顾安。”一梦蝶的声音从幽光中飘出。
顾安?那不就是一梦蝶吗?
凌之辞更疑惑了。
一梦蝶问:“为什么全世界都在撒谎?”
“撒谎的是你。”凌之辞到现在还不清楚一梦蝶的言行中,哪些是真哪些是演。
一梦蝶自顾自说:“顾安被骗了。她的天赋不在死记硬背,书老人和文骨给出的能力足够她逃离学校,但是她一直生活在谎言中,分不清真假了。”
凌之辞心想:我也分不清你说的是真是假。
“当祂说一切是梦,顾安信了,她竟然信了。”一梦蝶声音轻得飘忽,像异界的传讯。
“世界让顾安的翻天之能变作梦幻泡影,从本质上颠覆了顾安。顾安忘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属于她的天赋统统被回收。”
闻言,凌之辞微微抿唇。一梦蝶好像真的是在为“顾安”这个角色可惜,她真的……入戏太深吗?
“说实话,放弃顾安这个角色时,我很痛心没有给她完整的一生。但我静心一想,是的,这是她的结局。华高学生的一生就是如此,他们被规训得太严重了,麻木与死亡,确实只能二选其一,顾安绝不要麻木,死亡就是最好的归宿。”
凌之辞不认为死亡是什么好的归宿,可他向来不太会反驳,他也懒得反驳一梦蝶,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在谎言中浪费心力是件辛苦的事。
他揪揪巫随衣角,凑上去:“大佬~我想要烙印。”
巫随拍拍凌之辞手背安抚,问一梦蝶:“你确定要违背誓约不救学生了吗?”
一梦蝶:“是。”
“那就付出代价吧。”
代价是凌之辞心心念念的烙印,他乐呵呵想:一梦蝶不救学生没关系,我得了她的烙印万一就有拯救学生的能力了呢。就算我太弱发挥不出实力,还可以借老巫公的能力嘛。
白骨嘎嘣一声动弹起来,凌之辞嗷呜一声跳到到巫随身后,把自己藏得严实。
巫随把凌之辞揪出来:“没事。”
嘎嘣嘎嘣声一顿一顿的,只见白骨抬起骨架手臂,手指点到头盖骨上,一团纯白幽光从中抽出,同时,代表着一梦蝶的蝶形幽光浅淡稀薄得几不可见。
巫随抬手拢过纯白幽光,挑眉看一梦蝶一眼,回身对凌之辞说:“她很有诚意,这个烙印品质极高。收着吧。”
凌之辞犹疑看一梦蝶,不过烙印在前,他一个渴望力量的人根本按捺不住,一把抓住纯白幽光。
幽光丝丝缕缕缠上凌之辞小臂,转瞬融进身体。
凌之辞嘴角扬起,手窜进邮差包查看有没有新卡牌,眼前却一花,视野收缩至全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