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宴会,合欢花并未休息。
清欢抱着宝刀,倚着窗子赏一树梨花。
合欢花心知太后是阻碍,可朝中百官对她心有芥蒂,至今无人可用。唯一一个顾姝蕊还是个吃里爬外的废物。
瞧见清华如此悠然品茗,她不免恼火:“你坐在哪干什么!过来。”
清欢叹息:“做什么,神女阁下。”
北疆一族崇尚自由。她们的首领是由族中每个人投票选出来的。族人会给予神农一脉至高无上的权力与地位,这也注定了她们随时都要为族人牺牲。
合欢花:“本宫让你过来。”
清欢:“公主,我是族中派过来协助你的,眼下我观你胸中燃着大火,公主,你还是过来我这儿,来随我吹一吹风吧!”
“天瑾真是个好地方,无论是哪里,风里都带着花香,不像北疆,只有黄沙。”清欢说完,被合欢花拿着一只玉如意砸中了手臂。少年不恼:“你在忧心什么?不是找到了那个人?”
合欢花气愤:“并没有,还不清楚呢!”
清欢:“不急啊!神女阁下,要耐得住性子。”
合欢花:“让你调查那个”圆滚滚”呢?”
清欢本想学着天瑾读书的世家公子的模样,同合欢花玩笑。但听到任务调查时,心里起了挣扎:“你说什么呢!你只让我调查陈圆,并未让我调查什么...圆滚滚。”
合欢花皱眉,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对对对,是长公主说她是圆滚滚的,我....一时忘了名字。”
清欢:“很难调查出来,她是云国公的义女,是悄悄带回府中的。天瑾女子在未出阁前都只有名号,没人见过她长什么样子。”
合欢花:“那有多少人知道她。”
清欢:“据说她相貌丑陋不堪,鲜少抛头露面。”
合欢花努斯了一页书纸,不耐烦:“你还调查到了什么?”
清欢:“....我该调查出什么?我也是初到天瑾。”
合欢花:“你这么废物,派你来...”
清欢:“神女,你不要瞧不起我好吗,最起码我们如果失败,我能安然护送你回到北疆,族长吩咐了,这是我的主要任务。”
合欢花:“不需要。”
她身为北疆一族神女,以公主的身份来到天瑾和亲,抱着死心。如果不能光荣回到族中,那她只能以死向神明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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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姝蕊在东宫等了无数个夜晚。
少年储君从未到过她这里。
东宫里,宫奴们跪成了一排。
顾姝蕊正对镜梳发:“兰香,几时了?储君还没来吗?”
兰香是半月前才做顾姝蕊的贴身宫奴。
宫内上下无人不知顾姝蕊不好伺候,刚刚入宫三天就弄死了五个宫奴。半月前,伺候伺候顾姝蕊的宫奴,因为起夜时,打碎了顾姝蕊的琉璃盏,就被顾姝蕊用琉璃盏的脆片割了一身伤痕。
寒冬腊月,宫奴没来得及就医,被发现时白色的里衣已经被血浸透,死在了房里。
兰香很怕。
她能到顾姝蕊身前伺候,是因为东宫上下都传她貌美。顾姝蕊因何收下她,可想而知。
“没呢!要不今日我们先不等了,姑娘,先睡下吧!”
兰香颤颤巍巍的跪着,却引得顾姝蕊嫣然一笑:“哈哈哈哈哈。”
屋子外面跪着的宫奴们,闻声个个怂着肩膀,额头重重的抵在青石板上。
她们也怕,怕兰香死了,明日就是她们。
顾姝蕊笑着,突然拉下脸,眼里迅速布满恨意:“宫中不是盛传你貌美如花,洁白如玉嘛!怎么你在这儿,为何储君还是不来,你是不是不行啊!”
“咚咚咚....”兰香的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太子妃饶命啊!那都是奴儿们之间的戏语,不可做真啊!兰香一个身份卑鄙的人,能伺候太子妃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哪里还敢奢望其它的,奴儿愿伺候太子妃,生死相随。”
“生死相随...”顾姝蕊轻轻扬起脸面,望着铜镜里自己勾起的眼尾,冰冷道:“那你去死吧!”
兰香更加卖力的磕头求饶:“太子妃饶命....”
跪在屋外的奴儿有些都吓哭了。
顾姝蕊不管不顾,只吩咐:“我睡下了,你们都先到外面跪着吧,我不让起来不能起来,谁要是起来,我就叫谁去死。”
顾姝蕊笑着,心里恨极了皇后。
当然,她最恨的还是顾小满,因为她如今顶着顾小满的名号获得了一切。
兰香合上门前,听见顾姝蕊阴狠的念叨:“我们,只能活下来一个。”
“啊啊啊啊啊啊——”兰香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在听到顾姝蕊这句话是,彻底断了。她实在是太怕了,怕到顾不得其它,失心疯一般惊叫不止。
跪在地上的一众宫奴沉默不语,看着兰香慌不择路跑下台阶,跌在花圃中又站起来朝着东宫外面跑,身影因在朦胧夜色中不见踪影。
这个时间点,宫奴是不能乱跑的。
“来个人,去把兰香给我找回来。” 顾姝蕊低声娇嗔,勾了蜜一般的笑语却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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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润儿本名刘润霄。
是二十年前天瑾工部尚书之子刘乾元的次子。
在刘润儿六岁那年,刘乾元因贪污受贿之名入狱,身死狱中。刘润儿跟两个姐姐被配为奴,三人本想着安度余生,却因为容貌出挑,引得嫉妒争抢。
两个姐姐死于红颜,而他,则处处被欺辱。
后来拼命摆脱原来的主人,逃到了宫里,得到储君垂怜,才安然至今。看似风光无量,实则日日有许多腌臜事等着他。
水榭居是储君赏给他的一处庭院。
院里载满了梨花。
储君说刘润儿比梨花还要美。
没有宫奴在欺负他,可刘润儿还是不甘心,他本是官家子弟,若没有六岁那场劫难。或许此刻的登科状元郎就是他。
“老天待我不公啊!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要坑害我至此。”刘润儿披着氅衣,坐在水榭居,吞云吐雾。房里的储君摊露着胸膛,披头散发,坐在他身边。
天瑾,陆,为皇姓。
长公主陆长阳,储君陆霄。
陆霄望着刘润儿侧脸,继而看向天上繁星朗月:“润哥哥,大晚上不睡觉,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
刘润儿转头望向陆霄,精致的眉眼参着三两星。
媚中藏锋。
陆霄看愣了片刻,他很迷刘润儿身上那股子劲。
第一次见刘润儿是在浣衣房。
没遇到刘润儿之前,陆霄就知道自己贪恋美色。
刘润儿的美很独特,因为他是男子,梨花雨中,藏着刀光剑影。
陆霄也是男人,那之后,他怀疑自己能接受男人。
刘润儿很难讨好,倔强清高。宫里许多宫奴头头时常到浣衣局去欺负人。直到陆霄摊露自己的身份救了刘润儿一次,刘润儿就心甘情愿地跟着陆霄走了。
陆霄觉得,刘润儿确实迷人,既能暖床穿衣,又能当男人用,没姑娘家那么娇气。
相处久了,陆霄开始期待刘润儿能像那些姑娘一样,前仆后继上赶着爱上他。可刘润儿没有,日日慢慢悠悠,没心没肺的做着自己要做,该做的事情。
陆霄:“我实在琢磨不透你。”
有一日,陆霄恶性大发,把人按在床上欺负时也是这样说的。刘润儿勾起唇角笑了笑,吐出嘴里的烟雾,眉眼弯了弯。
陆香隔着雾霭再看那双眼睛,更琢磨不透了。
刘润儿:“皇上何苦非要琢磨我,该做的都做了,在琢磨透了我,您该觉得不新鲜了。”
陆霄:“.....”
“你怎么也学着那些人,开始叫我皇上,我不是皇上,父皇还没死。”
陆霄只是储君。
刘润儿不爱笑,说话总是目空一切,冷勾勾的:“皇上缠绵病榻半年多,太医说时日无多,眼下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再说那些贵人都那么叫你,我一个奴儿,怎么能例外。”
“呵,那些文臣最会找事情了,说什么国不可一日无主,我倒觉得这天下事,天下百姓,跟我没一点关系,我才不在乎....”
“皇上!!”刘润儿突兀站起身,恼了:“皇上答应过我什么,皇上忘了是不是。”
陆霄面露难色,忙拉住刘润儿的手起身哄人:“宝贝,我答应你的我当然记得,你不要跟我生气行嘛,咱们再坐会儿,聊聊天,等我真的登基,哪还有时间在这儿看星星啊!”
刘润儿:“皇上喜欢看星星,自己在这看吧,奴儿要回去睡了!”
陆霄笑:“好啊好啊,睡觉也好,一起吧!睡觉也不错。”
“啪——”刘润儿一巴掌扇到陆霄脸上:“皇上今日睡地上吧!”
陆霄被打被咬习惯了,捂着脸忙说:“我是皇上,哪有让皇上睡地上的,润哥哥。”
走在前面的刘润儿突然止住脚步,瞪着陆霄,严词厉色:“你是不是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陆霄知道他真的气了,刘润儿总是生气。
一生气就跟什么人都走的近,陆霄就开始哄了。
“我没忘,不就是奴制,为了你我推翻就是了。”少年还没张开,身形劲瘦,刘润儿才到他的肩头。说着陆霄伸手去碰刘润儿,被一把拍开:“你又生气,我答应的事情,肯定会做到的。”
刘润儿:“你再说为了谁?”
陆霄笑笑:“为了天下,不是为了你可以了吧!我做什么都跟你没关系,行了吧!”
刘润儿:“你混帐!”
陆霄说:“是是是,我是混帐,我的好哥哥~”
陆霄天生不是当帝王的料,心中没有天下,没有百姓,甚至无心权力地位。
他是皇上唯一的皇子,却只醉心于美景酒色。
此生,他势必要违背了天下人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