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杨判亲口承认，是他杀害了舍妹阿津！还望女帝秉公处置。”陆之道怒意大于悲色，神情淡漠严肃道。就仿佛这一切的伤痛，他已然经历过一次；一切尘埃落定的太久，他只是为了盖棺定论的最后公道而来。

漓江并未接话，只是沉默地看向杨判……

燃香之术，微妙玄通。而这香术的妙用之一，便是以自身灵泽炼香，慧通心神。只需术者一念，便能晓通香泽所沾之物的一切过往生平，所思所念。

自杨判抬出饿死鬼挟怨报复的说辞之时，漓江就已暗施香术，洞悉了此事的原委始末。

她知道杨判该罚，但她也知道事有蹊跷。

自冥界重建以来，杨判为了鬼族殚精竭虑，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在这件事上，她想给杨判一个机会，一个主动坦白己过、交待事情原委的机会。

见女帝并未发话，其它小鬼也不再说话。大殿之中寂静的可怕，唯留炭盆之中，炭火噼啪；以及阿傍呜呜咽咽，悲痛啜泣。

马面也很哀伤，安抚阿傍的同时，自己也被阿傍的哭声所感，泪湿眼眶。

神冥大战以来，杨判是他结交的第一个要好同僚。在公事上，他们互帮互助，同心重建冥司；在私底下，他们志趣相投，一起赏花饮酒。

在他看来，杨判处事圆通缜细，常得女帝夸奖；杨判为鬼秉公谦逊，深得地狱众鬼敬爱；杨判待人赤诚温润……

有次，杨判撞见几只小鬼在欺凌口痴的阿傍，二话不说就操起扫帚冲上前去，同那几只小鬼拼命……结果，他被那几只小鬼单方面揍的鼻青脸肿，卧床呻吟了数日……

思及此处，马面心口再酸，忍不住地连连叹气。

他真的不明白，那样完美的一只鬼，为何就会做出杀妻的丑事呢？

终于，杨判形如烂泥一般瘫坐在了殿中冰凉的石地上，面如死灰地松口供认道：“这个谎……其实，我也没想再编下去了……是我，是我杀了她。”

“我还记得阿津嫁给我的那日，她穿着新嫁娘的喜服，红艳艳娇滴滴，在大红喜烛的映照下，很是光彩好看。我为她卸下了钗环，她绯红着脸颊含羞带怯的望我，声音甜软软情脉脉，还带着些许的羞。她对我道：‘奴把自己好好的交予夫君，愿君珍重！’那时的她，美好的就似冬日的血梅，清丽炙热，令我永生难忘。”

他神情恍惚地仰头望天，眸中满是向往与悔意。

“神冥大战的时候，我身受重伤，时日无多。她到外头寻药，母亲……母亲为了照料伤重的我，一时疏忽……疏忽弄丢了我与她唯一五岁半的孩儿……”

他啜泣：“是我对不住她……半月前，她偏偏要将这事怪罪在我的母亲身上，可是……我阿娘对她那样的好……她怎么忍心……”

“所以，争吵之间……你就失手害死了她？”花衣女鬼听得入迷，不禁脱口猜测道。

“若照这么说来，杨判虽有过错，但也还算情有可原……”无头鬼安上了脑袋，喑哑着嗓音，抱胸唏嘘道。

……

“他说谎！”

此刻，陆之道却愤愤然手指杨判，怒不可遏地淬骂拆穿道：“懦夫！小人耳！你害死了她还不够，竟想连脏水也一并栽赃给她么？她那样的爱你，你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来？”

他将拳头紧握，转而又向漓江的方向用力揖了揖，猩红着眼眶含泪控诉道：“女帝，他在说谎！这个混账！他的孩子……那个孩子是被他母亲亲手害死的！他的母亲将圆圆……她自己的亲孙子活生生的炼化成了药丸！”

“这……这可是禁术！”马面骇然。

“太可、怕了！”阿傍抽噎附议。

“你胡说！”似是被人拿住了软肋一般，杨判彻底地慌了。

他错愕地看向陆之道，失控咆哮道：“我与她从来就没有过孩子！又何来的被害之说？是我！从头到尾都是我辜负了阿津……”

他的额上霎时沁出了细密的冷汗，就连双手都在冒汗打颤。

他极力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惶恐与不安，自觉灵魂就似要被生生撕裂了一般。

那魂魄生生挣扎着，一半还在坚持着不择手段地罪恶沉沦，一半又想要于心有愧地救赎补偿。两相拉扯下，他的言行更为的破绽百出。

“杨正元，你先前还说是你的母亲弄丢了你的孩子，如今又说你与阿津从未有过孩子。你说我胡说？好啊！你敢让你的母亲前来，与我当殿对峙么？你敢以你母亲的性命魂质起誓，我是胡说的么？”陆之道一拳头狠狠地砸在杨判的脸上，鄙夷地质问道，“燃香术法何等玄妙，若是女帝愿意探看，什么事情会查不出来？我敢以我小妹的亡魂起誓，若是今日我有一句谎言，混沌洪宇，定叫她的魂质不得安息！那你呢？你敢么？”

杨判哑然，颓然倒地，只是将目光几近哀求的投向漓江。

“女帝！臣下状告地狱司杨元正杨判官，在位期间以权谋私，包庇亲属行凶，无视亲儿性命，杀妻灭口两次！行为愚蠢至极，狠毒之至！臣下还要状告，地狱司杨正元之母，滥用禁术残害亲孙，手段残忍歹毒！”陆之道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严肃神情，长身跪立于大殿前的石阶之上，向着漓江诚恳有力地又拜了三拜，高声继续道：“一月以前，杨判就因其母杀孙之事徇私枉法，害死过舍妹阿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