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莳修不出门，研究所也都是懂事的人，就算网上闹得天翻地覆，他俩也还是好好的。
回家第三天，褚莳修舒舒服服在花房里打了个盹，谢司沅中午回家的时候，看见家里没人，就直接到花房找。
玫瑰在温室里又开了一茬，褚莳修躺在椅子上就像隐在花丛里化身出来的玫瑰妖，不动声色的美，也惊心动魄。
“回来啦？”褚莳修没睡着，听见了开门的动静。
“嗯。”
谢司沅坐到褚莳修旁边，习惯性地先凑过去亲了一下。
“今天在家无聊吗？”
褚莳修很享受谢司沅的亲近，眯了眯眼，“还好，今天远程给程榭上了节声乐课，那小孩虽然犟，但天赋真的好。这几天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是生龙活虎的，心理倒是挺强大。”
他声音懒懒的，说起网上的骂声也不甚在意。
谢司沅看着他放松的模样，却放不下网上那些难听的言论。他不知道这几天褚莳修看了多少，又看进去了多少，现在心里又承受着什么。
褚莳修不说，但这次谢司沅不想等着听。
“那你呢？”谢司沅看他，褚莳修骤然愣住。
“你也遭受了铺天盖地的谩骂，你心里好受吗？”
花房里很安静，就是因为安静，把一切声音都衬得震耳欲聋。
白云随风飘开，阳光经过落叶的合欢树没有半分遮挡，落在玻璃上，又落在对视的二人身上。
好亮啊。
褚莳修不合时宜地想着。
他心里好受吗？或许事发那天是不好受的。但在酒店房间门口看见谢司沅的时候，他就没那么难受了。
安逸下来，不去看不去想，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伤不伤心。出道这么多年看过的黑评数不胜数，这是第一次，在他消化了很久之后，有人问他，心里好受吗？
“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褚莳修望向天空，被阳光刺得挡了一下眼睛。
“但是你问的时候，我好像觉得答案很简单。无缘无故被人骂，谁心里会好受。但是我知道我自己没错，我知道他们只是不知道真相逞口舌之快，我就会告诉自己，不用不开心。进入这个行业，谁不被骂，我早就习惯了。”
“可能这一次严重了一点。”褚莳修从椅子上坐直，和谢司沅保持平视，眼神真挚又诚恳。“但是这次我也不是之前的我了呀，我有你在，那还怕什么流言蜚语。”
“莳修。”谢司沅喊出他的名字，语气几乎虔诚，“可我会怕。我第一次了解到你的圈子里的腥风血雨，我不敢去想曾经的你遭受过什么，仅仅是当年的事，知道后都让我后怕到现在。”
“你说的，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所以你能不能试着习惯向我倾诉，向我求助。我说过，你不想说，我会等你想要跟我说，但是你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身负压力，却只字不提你的想法，你的感受。”
谢司沅很少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表达情感的话，上次可能还在四季那个灯光昏暗的房间里。
听完这些话，褚莳修也意识到，自从坦白心意之后，谢司沅几乎一直在迁就他，偶尔提出的小要求也是非常简单的。在这段感情里，谢司沅一直在陪伴和倾听。
“这一次我不是不想说，而是我觉得没必要说。”褚莳修解释。“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那些人虚构的，我们之间明明好好的，没必要因为那些无脑的言论而影响自己。但可能是我欠考虑，牵扯到你也不是我希望的，我很愿意和你说我的想法，我的心事，但我觉得这些我可以自己消化的负面情绪没必要说给你听，那样太矫情，也太消极了。”
“但是我很开心你跟我说这些，我向你保证，以后我都会说给你听，好吗？”褚莳修慢慢凑近谢司沅，距离拉近之后，气息都变得明显。
谢司沅眸光微微闪动，那张总是理智隐忍的脸，却蕴藏着汹涌的情愫。
“那我们公开好不好？”
回来之前，他在研究所听见了很多梁纯和陆白以及邵云的言论。他们三个是研究所里知情的人，他们最明白真相，把那些言论都看在眼里，就会问，为什么不公开啊，公开了就万事大吉了呀。
谢司沅听在心里，他一样想问，只不过他也猜得到答案。
“这件事不能随便决定，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褚莳修下意识要拒绝。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我不在意那些。你可以背负这些骂名，我为什么不能承担公开的后果。我们没有错，我们只是像其他所有的伴侣一样。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公开。”
褚莳修看着谢司沅真挚的眼神，半天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是啊，他们是合法伴侣，应该共进退。
空气安静了很久，好像时光都就此停滞。褚莳修看着谢司沅，良久，轻轻点头。
“我答应你，但不是现在。给我一点筹备的时间，好吗？”褚莳修声音轻轻的，似乎是怕打破冻结的时间。
谢司沅心里骤然一松，几天以来的重负突然消散。
他就着原本的距离又向前了一点，一声“好”落下，谢司沅放轻了呼吸，抬手扣住褚莳修的后脑勺，距离骤然拉近，最后变成零。
这是一个隐忍了很久的深吻，气息交替互换，玫瑰花香无孔不入，唇齿相磨间，情绪慢慢流露。
说给褚莳修准备时间，谢司沅就没有再提那件事。反而是之前一直搁置的事情，终于找到时间去做了。
谢司沅预约了那位科员的探视时间，带着褚莳修穿过层层安检，进入探视间。
这个科员今年已经五十多了，在监狱呆了十年，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来探视他，出现在探视窗口看见两个剑眉星目的年轻男人时，还有点犹豫。
“你们是谁？”离岗研究员陈柯，坐在小窗口前，拿起通讯电话缓缓问道。
谢司沅把说话的机会留给了褚莳修，这是他想要了解的始末。
“我是当年你最后一个买主的家属。”褚莳修看清陈柯的脸，平静地说出自己的身份。
当年来到这里罪行陈柯永远都不会忘，当褚莳修说明身份时，他几乎瞬间色变，“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我也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了，那些人自己要买我的药，后果跟我没关系，我已经这样了。”
等陈柯说完，褚莳修静静道：“我不是来骂你的。我只是想问几个问题。”
陈柯换上防备神态，小声问：“你要问什么？”
“当年，他来找你的时候，是怎样的？当时，他说了些什么？心情怎么样？”
陈柯被监狱的生活磋磨了太久，十年前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你说的最后一个买主，是哪个？我已经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来找我的了。”
是褚莳修意料之中的问题，他回答：“很高，气质很好，长得也帅，但是去见你时，应该坐着轮椅。”
陈柯恍然大悟，“你早说是那个残疾人嘛，这我记得。”
听褚莳修一说是来问问题的，陈柯就不担心了。说话的语调也放松了。
残疾人三个字一出，褚莳修瞬间就心里一颤，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这时谢司沅的手伸了过来，温热的大手包裹上他的，摩挲两下，安抚意味明显。
褚莳修回头朝他笑笑，手也渐渐放松。但谢司沅没有松开手。
“是他，所以你还记得我问的问题吗？”褚莳修看向陈柯，神情平静。
“有点印象，是个挺有涵养的年轻人，来买的时候出价也高，当时我直接就把其他想买的人回绝了。当时你要问他什么心情，那我记不清了，他好像没什么表情。就是我问他为什么要买的时候，她好像笑了？真记不清，就觉得他人挺帅的，印象不错。”
“那他当时回答的是什么？”褚莳修接着问。
陈柯抓了一下后脑勺，努力回想，“好像是说家里有怀孕的家室？应该是吧，omega怀孕后期不是很需要alpha信息素吗？”
和猜想的一样，褚莳修却不期待这样的答案。
褚季珩这个人，明明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却给了他和邱亦辰一个完美的家。他总是云淡风轻的，抗下所有腥风血雨。
褚季珩太完美了，完美到很多人忘记，他也只是个普通人，有血有肉。
褚莳修想知道的很多，但陈柯实在想不起来更多了。
离开监狱时，谢司沅牵着他的手，轻声问他：“你要告诉邱亦辰吗？”
褚莳修的步子迈得很慢，谢司沅也跟着他慢慢走。
“他或许不想知道。”褚莳修说。
比起对于褚莳修十年就烟消云散的恨意，邱亦辰对褚季珩复杂的爱恨，是一辈子都无法淡去的。
知道了当初另一半的真相又能怎么样呢，褚季珩是瞒着所有人去的，就算是为了邱亦辰，可他没有在活着的时候告诉邱亦辰，就没有达成当初的想法。
邱亦辰也不会全心全意去感谢他，只不过纠缠的账，多了一笔。
要是有一天需要说，再说吧。
褚莳修不打算说，谢司沅自然也会守口如瓶。
“回家吗？”褚莳修呼出一口气，看向谢司沅。
谢司沅正想回答，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
他拿出手机一看，是个没想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