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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同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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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天,乌山林影簌簌,夜幕下纷纷扬扬撒着细雪。

斜斜坍塌的山庙间,黑色身影一晃,落至神像前。坍塌掉的神像原处,袒露出一黑洞洞足够人行的井洞。

黑影纵身一跃,没入了暗色中。

地下甬道内,明明灭灭一道烛光,灰影儿折叠在地面与墙面,被光拉得斜长。

墨轩穿过断壁残垣,快步走至玉魄树前,看着眼前已然坍塌半数,早已枯竭灵气的玉魄树。

抬手,烛火探照出被剑劈出的人形坑。骨节分明的手摊开,青蓝色石核静静躺着在掌间。触及那玉魄树时,青蓝色的光源陡然暴涨。

“咔嚓”一声脆响,甬道远处传来零星脚步声。

墨轩身形一晃,便隐于乱石之中。

一蒙面黑衣人蹿来,顿足在那断裂的玉树巨石之下。跟着蹒跚两步,又再度停下,望着坍塌的玉魄树久久不动。

黑衣人举步向前,抬手,抚向坍碎断裂的玉树,周身盈起淡蓝色光晕,目色一沉。

停留亦不过片刻,自他脚底显出一团黑影儿,人隐没在黑影儿中,消失不见。

待那黑影儿消失之际。躲在乱石后的墨轩,缓步走了出来,扫了一眼那黑影儿消失处。

身形一晃,地面碎石轻颤,那残垣断壁间,再度恢复静谧无声。

夤月与墩日交替,天边刚擦一抹亮。

季府,黛色青瓦上薄薄覆着一层雪霜,嚓一声轻响,蓬松的雪粉被碾下半抹足印,压实了。

房内燃着炭盆,着单衣打完八段锦的季婉仪正站定。潮红的颊面浮着一层薄珠,听见响动,抬头看了眼房梁瓦砾,又垂目。

这大冬日里的猫,不躲懒钻炕,还这般闹腾?

她缓步走至榻畔,拎起薄巾,轻碾去汗,换上一套干净单衣,便自顾穿着衫裙。行向那雕花大门,扬手一推,门便开了。

远远一道影儿晕着光团,执着风灯往这儿走。

顺着光团瞧去,一道浮影儿自西厢屋檐一划而过。

季婉仪抬手一扬,揉了揉因近日因看书而酸胀的眼。

近日,她颇废了番功夫,查阅书卷,旁敲侧击的打听,加上原主记忆,才算对这里有了一知半解。

这矽卡大陆共有四国两境,是个人与妖兽共存异世大陆,故能见修行人士,称为灵术师。

灵术师多数于两境活跃,一是青门境,二则是洛摹。而两境有个不文说的规矩,除却流通贸易的商人,两境子弟皆不往来。

大陆有四国,炎国与乌国比邻相望,白国与大靖接壤而立,自乌山山脉绵延而去便是洛摹。

大靖北上则是临渊青门境,而她此处所在大靖,则是寻常百姓所称之为的外陆。

外陆灵气稀薄,且时不时有妖兽作祟,故而四国皆拟订有不战合约。除却平日官府灵术师镇压妖兽异动,余下也算四海升平,百姓安乐。

“今儿这馄饨做得好,皮儿薄馅儿厚,入口鲜嫩。”

她双手捧着玉碗,用羹勺轻搅着,呼出气,吹起濛濛雾气一片。待得那皮儿绷了,不再发烫,一口将这白白胖胖的小馄饨,囵于口中。

玉白的齿锉磨,馄饨馅掀腾在齿间。一双眼滴溜溜打着转,瞧着垂挂在门前的红幔帐,鲜亮的喜字,将口中馄饨囫囵一咽。

这么些日头,这婚事儿是半点儿进展都没有。白日里翠儿粘着,夜里墨轩跟门神似的,她摸黑溜过去便被逮着。

这下去可不是办法,得寻个突破点。

那被鲜香气雾迷蒙的眼,闪过一丝金光。

救命之恩,如何不报答?

早前说了要赔墨轩衣裳,自是少不了给凌霄选一套,再让楚长枫帮忙送去。

嘿,嘿,嘿,这郎情妾意,你来我往的。

季婉仪眯着眼轻吹口气,乘着薄雾倒伏片刻,浅浅喝着那瓷碗里的热汤。

“翠儿,今儿去东市逛逛,叫上表哥。”

“好”

翠儿点头应下。

东市,

两侧商铺鳞次栉比,来往人群摩肩接踵,嘈嘈切切,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马蹄得得,车轱辘滚滚打着转,向前行着,随着一声嘶鸣响。马儿打了个响嚏,呼出一团濛濛雾气,车轱辘的轧痕,便自斑驳雪地上划停。

随着马车歇停,一骑黝黑发亮的骏马上玄青色大氅的清俊少年,一勒马缰。

他轻踏马蹬,翻身下马,黑色云绣履靴落至地面,跟着行至车厢窗畔。

靛蓝色的垂缦间,缓缓探出一只玉白修手,堪堪将撩起一角,显出一影儿。

“表哥,凌姑娘墨公子二人几番救我,你说送她们什么礼物好呢?”

“你送墨轩凌霄谢礼,不该问问他俩,倒问起我来”立在窗畔的楚长枫,轻笑着看她。

“问了,那便少了惊喜。”

这声儿一落,那垂帘跟着垂下,将那影儿也遮了去。靛蓝色的车幕打堆叠拢,款款现出一抹翩影儿。

一袭身着明艳红袍大氅的少女,自帘幕间行出,面若春雪漾梨棠,一双俏目微挑,眼波潋滟,笑瞧着他。

路人颦颦回看,却不知是哪家闺秀。

她身子微微一斜,执步轻探,一跃而下,全然没那大家闺秀的规矩。

“婉仪,仔细摔着。”

楚长枫顺风儿去迎,而她却已婷婷立住。

看着季婉仪无奈摇头,“都这般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这话一出,季婉仪眉轻挑,斜了眼楚长枫,没说话。

像孩子,怎么可能。

楚长枫绕行至她身后,抬眸一瞧,金黄色“陈记衣铺”几个大字,笔酣墨饱的嵌在朱底匾额之上。

“你都敲定好了,还问我,可是在府里憋得无趣,想让我陪你?”

“哪有的事儿,我是瞧着表哥伤好得差不多,定然想来出来透透气,这才邀你出来。”

她说着,眼里划过一丝狡黠,垂目敛去“不过……倒确有一事求你。”

“何事。”

“这凌姑娘的喜好,表哥应是晓得吧。”

“你是说让我帮凌姑娘挑衣裳?”

“是了,表哥也知,我同凌姑娘相处寥寥不过数日。她喜欢什么款式,什么颜色,如何能知。”

还未等楚长枫作答,季婉仪手一抬轻推着他,“今儿就靠你这个军师了!”

翠儿则跟在她二人身侧,三人前后进了铺子。

待得挑好,季婉仪吩咐翠儿付了银钱,三人便又寻着来时路回了府。

絮絮落雪,如撒盐般轻落。季府院落里,一青一红两道身影并立相行。

季婉仪顿足,那如火涂焰炙的红色衣料便顺着她足跟一贴,微侧身看向旁侧的楚长枫。

自鼻稍轻淌出“嗯”一声,纤细的手自斗篷间滑过,递至他身前。

楚长枫看着递来的包裹,疑惑道:“怎么,连送也是我去?”

“是呀,我这儿还有事儿,便有劳表哥代劳。”

季婉仪璨笑着,推着楚长枫便往西厢那头走。跟着寻了个借口,绕了到院落后躲了起来。

待他走后,才去往墨轩那厢房。

雕花木门前,那皓白的手腕自红色大氅内顺出,“哐哐”两记敲门声,木门轻动裂出一道缝隙。

她静候在门前,轻瞥了眼手中物什,一暗绣文墨色长袍和大氅。

脑中登时浮现那日甬道里,撕了「俊俏小心眼面瘫」长袍后,他面色黑沉那愠怒的脸。

一时没忍住“哧”一声,笑了出来。

久无人应的房门,虚掩着隙了一丝缝。

季婉仪探身自旁侧雕花窗棂打了一眼。

雕花窗棂内里,黑灯瞎火一片。

这人白日里成天不见踪迹,夜里倒似个门神。算了,先放进去,墨轩回房总归能瞧见。

她腾出手一推,“吱呀”一声,门便开了。

足稍一提,藕荷色的裙摆,一叠叠轻抚过褐色门槛,身影便跟着暗了去。

“轰”一声,那对雕花木门,倏地阖上。

*

是夜。

几粒疏星散于黑幕,月是杏仁圆的形状,白濛濛氲了一层纱似的,几撇青云在那银月前虚浮,划出一条长线。

长风掠过连绵起伏的乌山山脉与宝玉山脉交接处,黑压压的松林簌簌而响,雪粉蓬撒,落在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鬃毛上。

马儿绒耳弹动,打了个响嚏,喷出一团白雾,乌紫色的两半儿唇掀腾,嚼着墨轩握在手中的干草。指节分明的手斜下,拎起身侧枯枝,随手轻掷。

“嗑”一声。

明亮的火堆跳进一枯树枝,渐起一串火星,如夏夜炽色荧虫。

他斜靠在古松前,额角发梢微乱,眼尾因临风奔袭,而被吹出一抹微红。

墨轩虚看着眼前火堆,墨黑色的瞳眸被火光炙着,似渊潭之火灼灼,深而不见底。

算上时差,凌霄与楚长枫他们赶回青门境,应能撑至月余。前往洛摹,再设法取出玉魄树芯,时间稍紧。

指节分明的手轻一抬,托住怀中略微垂下的头。顺势将那赤红色大氅轻一牵,掩住了那一袭皓月色的银发,仅露出半张女子姣好面容。

曳动着的火光,将她露出的半张面颊,烧得火红。

怀中静眠的女子,似是做着噩梦。眉头微锁,一只手死死却攥着那墨色衣摆。

月夜幕笼罩下的季府。

一道身影跌撞着,一连撞翻好几个洒扫仆人。

正商量完婚事的楚长枫推门,前脚跨出门槛,立在门前,看着迭步奔来的翠儿。

“怎么回事。”

“表少爷,小姐……”翠儿带着哭腔急将信自前一递。

还未及翠儿说完。楚长枫一把将信截过,拆开信一抖。一双剑眉陡然深锁,攥着信的指节渐渐收紧。

刚抬头,远处身着淡紫色裙衫的凌霄,自夜色中神色匆匆地赶来。

“长枫,我有事找季老爷。”

书房内,数十盏落地灯并立两旁,将房间照得透亮。

季忠目色深沉地看着面前的楚长枫,手将那书信一紧,又看向旁侧不卑不亢抱着瑶琴的凌霄。

若非前几日,他宝贝女儿刚被她师姐弟救回,否则,此番万是不能信她这番说辞。

“叔父,表妹心魂受损,危在旦夕,否则墨轩绝不会擅作主张将她带走。我同凌姑娘回趟青门境。”

楚长枫说着,沉眸看向季忠:“无论婉仪恢复与否,长枫绝不负她。”

听及此处,季忠目色划过一丝戚然,颤声道:“枫儿,你叔父可就剩下这唯一个女儿啊,她……若有事……”

“叔父,我自会让表妹无事。”

“婉仪……我可是全嘱托给你了。”

“是,叔父。”楚长枫看着季忠,躬身双手一辑。

这话一落,凌霄身子微颤了颤,却还是稳着声线道:“还望季老爷体恤,师弟,也是着急季姑娘安危。”

说罢,二人快步走向府外,翻身上马,“哧哧”两声鞭响,两匹骏马扬长而去,掀起簌簌雪粉。

五个时辰前,季府。

“轰”一声响。

季婉仪还未反应过来,颈间倏地一紧,自头顶而下,贯入一森寒声音。

“干什么。”

闻言,她登时毛骨悚然,一股诡异气息自脚跟爬了上来,这屋子不对劲!

阴寒至极,就同当初进那山一般无二。

“是我,季婉仪,我是赔你衣裳来的。”她强忍着难受,提起手中的衣裳,艰涩开口。

这话一落,身后人似是一怔,手上便松了劲儿。

得了空隙的季婉仪挣脱桎梏,踉跄两步,躬着身子逮着气儿就喘。

她半睁着眼,扫向房间,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这人属鬼的。

半晌透过气儿的季婉仪,抬手抚上胸口,没好气道:

“我还问你,动不动就掐人。敲门大半天,人在屋里也不应,还不掌灯…”

话还没说完,“哧”一声响,似一股电打在后背,令她浑身汗毛都跳了一圈,跟着打了个觳觫。

四周腾起血色光阵,盈起垂直光幕。

她下意识想要叫出声,却半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脆铃自耳畔伶仃轻响,耀着点点星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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