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清容站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突然一处亮起一点光 ,本着好奇她抬脚前往查看。
离光点越来越近,光点也向着她飘来。
四周场景一换,来到了清氏的静居,此时正是落花时节,院内的景色极美。
樱花树下站着一位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妇人,笑眼盈盈地看着一旁蹲在地上捡花瓣的红衣小女孩。
“容儿。”妇人开口喊道。
小女孩抬起头,站起身跑向妇人,举起紧握的手,张开手掌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瓣粉红色的花瓣。
“母亲你看!”
妇人宠溺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温柔的笑道:“真漂亮。”
清容静静地站在一旁,像个旁观者一样静静地站在那里,这里的一切与她无关。
与此同时,妇人转过头看向清容,同样带着一种温柔的微笑,欣慰道:“容儿长大了。”
清容愣在原地,她看到的那名妇人是容悦,一瞬间各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想说话,却发现只是张了张口,说不出任何话。
她伸出手却触碰不到容悦,如同虚影。
与此同时,一位男子穿过她的身体走到容悦身旁,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微笑道:“容儿的确长大了。”
是清泽。
这个笑容是清容从未见过的。
眼前一家三口温馨的画面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她现在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师尊。”
身后传来一声亲昵的声音,清容转过身,看到容仪站在自己身后,面带微笑朝着她张开双臂,像是在寻求一个拥抱。
“离秋?”清容朝着容仪走去。
刚迈出一步,下一刻周围景物一变,火光肆意,离秋身上的白色校服转变为火红色的容氏家袍,脸上也换上了一副嘲笑的表情。
清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容仪迈向前一步,阴笑道:“师尊,你怎么了?”
清容皱眉不解道:“离秋?为什么?”
容仪挑眉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画面再次一转,离秋身上的衣服又变回清氏校服,只是白色的衣服上出现无数个血窟窿。
“师尊。”
一把利箭射中容仪的左眼,温热的鲜血溅了清容一脸。
容仪痛苦双膝跪地,左手捂着眼睛,右手鲜血淋淋向前伸去想要抓住清容的衣摆,颤抖着声音可怜兮兮道:“师尊,我好疼啊!”
“离秋!”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清容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想伸手抓住容仪的手,可是被一道透明的墙拦住了。
清容用力地拍打着墙,嘶吼道:“离秋!离秋!”
霎时间,火焰吞噬了容仪,隔着不到三尺的距离,清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听着她的哀嚎。
“离秋!离秋!”
“师尊,好好…活着。”
“离秋!”
清容咬牙用力一击,画面破碎,周围再次回归到黑暗之中,她缓缓跪地,举起手狠狠捶地。
“离秋!”
身后有一个人缓缓朝着她走来,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怎么哭了?”
声音听着十分耳熟,清容回过头顿时愣住,她看到一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清容”蹲下身,抬手擦去清容脸上的泪水,心疼道:“怎么了?受委屈了?”
清容甩开她的手,站起身转身逃跑,刚跑两步就停在原地怎么也动不了,脚下如同灌铅一般沉重。
面前凭空出现一面与人等高的铜镜,镜中清容看到一双手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架在她的肩膀上,对着镜中笑。
“跑什么呀?”
“清容”右手往上移,捏住清容的下巴,坏笑道:“忘恩负义的小朋友。”
清容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飞快,视线有些模糊,脸颊上能感觉到一些冰凉的存在。
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坐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在自己的屋内。
清容一怔,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心想:“难道这一切都是梦?”
“师尊!”
闻声清容回头,看到清羽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站在不远处,也就在瞬间清羽歌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一粒粒豆大的泪水滴落到了碗中。
清羽歌走近放下碗,抱着清容哭喊道:“师尊,你终于醒了。”
清容有些懵,出于本能反应伸出手轻轻顺着清羽歌的背,安慰道:“别哭了。”
清羽歌是听话的,一时间也止不住眼泪,只好头埋在清容的臂弯里,默默流泪。
“羽歌,你师尊刚醒,要静养。”
声音是从屏风外出来的,清容抬起头看见屏风处有个人影。
清羽歌从清容身上爬了起来,抹了抹眼泪,朝着屏风鞠了一躬,恭敬道:“是,宗主。”
清容低下头看了一眼被眼泪浸湿的衣袖,贴在身上属实有点难受。
清恩道:“去给你师尊找套干净的衣服。”
清羽歌道:“是。”
很快,清羽歌拿了一套干净的中衣和外衣放在清容的床边,没有打算走的意思就站在那静静地看着清容。
清恩道:“羽歌,你先出去一下,我和你师尊有些话要说。”
“是。”清羽歌走之前还说了一句,“师尊记得喝药。”
清容瞥了一眼方才加了清羽歌金豆子的药,心中已经想好了一会倒在哪个花盆里。
等清羽歌走后,屋内的二人沉默了片刻,良久清恩才开口道:“容儿,节哀。”
清容低下头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手紧握着被子在微微颤抖,低沉的应道:“嗯。”
原来不是梦。
床边的香炉飘出能使人镇定安神的味道,可偏偏还是会让人心烦意乱。
清容远没有表面上的镇定,心里积压的情绪随时都可以将她打倒,足以将她打得体无完肤。
清恩站在屏风外,背手看着窗外的暖阳,安抚道:“你父母的后事我会安排好的,你不必担心。”
一滴泪顺着鼻尖滴在被子上,清容松开了手,哽咽应道:“嗯。”
清恩叹了一口气道:“你好好休息一下,好好送你父母最后一程。”
清容抬起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努力扯出一个笑来,带着哭腔道:“谢谢。”
“……都是一家人不用说“谢”这个字。”清恩一愣,眼眶微红,道,“你有时候真的很像你父亲。”
清容无力地向后倒去,仰头看向天花板,自嘲道:“从小到大你们都这么说,我像父亲不像母亲。”
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她又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天。”
“我怎么回来的?”
“听看门弟子说,你自己一个人摇摇晃晃走回来的,快到大门口的时候体力不支倒下了,那会你身上都是血。”
清容拍了拍头,有些迷糊道:“我不记得了。”
清恩道:“容云景死了。”
清容微微皱眉,沉默着没说话。
清恩接着道:“容氏余光宅走水了,容云景一家上下五十口人无一生还,要么被火烧死,要么被烟呛死。容云景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四肢全部不见了,躯干的皮肉像是被凌迟一般,根本不平整,若不是他身上的玉佩还根本没人可以认出他。”
这一言倒是让清容想起了容云景跪地求饶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清恩又道:“容氏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清容有些意外,侧过头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何?”
清恩摇了摇头道:“不知,我也有些意外,这件事你干的?”
清容也不藏着掖着,道:“容云景是我杀的,凌迟也是我干的。”
清恩问道:“那火呢?”
清容道:“不是我放的,其他人也不是我杀的。”
清恩沉默了片刻,道:“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任何事,清氏还是能护得住你的。”
清氏能护得住你……
这句话让清容想到了容仪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是清氏独女,自幼便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人间疾苦你又尝过几味,三言两语又怎么让你知道我的苦楚。”
或许真的是被保护太好了,许多事情没有经历过,人间百苦也没有尝过几味。
或许任何人根本无法真正地共情,不能真正地感同身受。
等清容回过神时,清恩已经走了,空荡荡的房间内无声无息,只能听见自己匀称的呼吸声。
“离秋……”清容试着叫了一声。
以往这个声音很快就会得到回应,如今却只有死一般的沉静。
真的看不透啊!
清容闭上眼,回忆前世种种,任何悲剧都离不开一个人,离秋。
她对离秋应该是恨,刻骨铭心的恨。
杀父之仇,背叛师门,不论因果都是该恨的。
可是为何这一次离秋要救她?
清容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无神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心中有一个声音响起:“死有余辜。”
离秋死有余辜……吗?
恍惚间,清容再次听到那个声音响起道:“对啊,离秋死有余辜,为你而死不过是她对你的愧疚,你不必自责。”
清容爬起身,赤脚走下床来到梳妆台前,拾起桌上的铜镜,她看到镜中的“自己”正以一种十分可怖的笑容看着自己。
镜中的“清容”笑道:“好久不见。”
清容丢掉铜镜,暗骂道:“真是阴魂不散。”
心中的“清容”道:“哦?忘恩负义的小混蛋,我那么帮你,你却只想舍弃我,可真的是陈世美啊!”
“你真的以为死了就可以摆脱我?别忘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生生世世是不可能分开的。”
“你为了封印我连同你自己的记忆也一起封印了,你看看,如今的场面都是你的报应,一开始遇到离秋的时候我让你杀了她,为什么要压制我?我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清容喝道:“够了!”
“你怎么了?”另一个声音响起。
清容转过头,看见一个身着黑衣,脸上戴着银面的人正看着自己。是白易。
清容摇了摇头道:“无事。”
面具下的白易发出疑惑的声音问道:“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清容垂下眸子道:“嗯。”
白易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清容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白易道:“我知晓容氏的复活术。”
这句话让清容燃起了希望,猛地转头看向白易:“那……”是不是能就活他们?
白易却给了她当头一棒,道:“但是我不能给容夫人和二宗主用。”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清容心中燃起的希望。
清容皱眉不解道:“为何?”
白易沉思了一会,道:“我想,他们不会同意的。”
他们不会同意的,对啊,他们不会同意。
父亲最讨厌容氏邪术,母亲好不容易解脱,是啊,他们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