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一直都这样，你千万别介意。”
没来得及打量这间屋子，韶易老便喊他在桌前坐下，少年鼓了鼓脸赖在对方的身上，活脱脱像大人带着个小孩。
他手中传音轻飘飘飞出门外，费里维特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将目光回拉，落在手中的玻璃罐中。
“没关系，柳先生是……很有趣的人。”
费里维特喉咙滚了滚，才从里面滚出一个形容词。
“你看！他说我有趣，韶易老，我就说人老了魅力还是在的嘛——”
柳十君乐呵呵的撒着娇，直到韶易老掰着他的手指，这才回归正题。
“说到这个，这位小……先生是想去地面上，给他家那个罐子里的灵魂找个身体。”
他的手指又转而指向费里维特手中的罐子，漆黑的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盯过来，不知为何，费里维特总觉得这个动作很像书里写的祸国妖妃。
汲取知识的时候也总是打开一些新世界的大门，想到这里，他恍然大悟。
果然其实就是吧。
香炉升起烟雾，他的思绪顺着话题飘散回来，手中的灵魂散发出热量，韶易老沉思了片刻。
“帮人找契合的身体复生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你手里的这个灵魂已经很碎了。”
“但它的品质弥补了这一点，在‘情’分支下的【辨情仪式】里是有复生术的，”柳十君接过话头说，“这是仪式中心的法术，不是普通阅读就能学到的东西，这是我最擅长的。”
他打了个响指。
“不过这都是你们西方的术语了，但这样他就会连结到你身上了，你俩在稳定之前都离不开太远……”
其实之前三十年也是这个状态。
费里维特忽然想到，毕竟活人就那么几个，连在一起好像也无所谓。
“你真的考虑过了吧？”
柳十君忽而出声问，他定定看过来，紧拧着眉头。
“这个倒是可以，不过，按照这么说，之后还能分开？”
费里维特沉思了一瞬对方要他考虑什么，毕竟最重要的事情他觉得已经考虑结束了，对他最重要的东西——全部身家也都没有了。
“不是，我是说起码你们要变成短暂室友了，甚至要变成旅友从东方徒步走到西方了，这么多路不能分开，你对你俩的关系没有看法吗？”
柳十君睁大了眼睛，他没在费里维特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情深义重，什么亲情也好友情也罢，更遑论爱情，有的只是迷茫和来都来了。
“分开倒是可以分开，这个的确随你们，但是你……”
“只要活着就好了。”
费里维特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他的确没有考虑过这些，按着脸侧若有所思。
这种情情爱爱的东西，像加斯特斯这种人类更懂，但以加斯特斯的为人和闷骚劲儿，费里维特觉得他也不是特别懂。
“需要这样的感情才能弄活他吗？其实他也算我的朋友，算是我救命恩人，我还他一个容器好像也正常。”
“所以你压根不懂这些，”柳十君终于绝望的发现费里维特搞不懂的这个事实，“我还以为你只是沉默寡言……”
韶易老拉了拉对方的衣角，柳十君才不情不愿的闭了嘴，跳下凳子，向着门外一边摇头一边念叨着什么走了，怒气冲冲的样子，反而平添了几分可爱。
“这是生气了……？”
费里维特犹豫。
但韶易老摇了摇头，叹出口气来，他摸向桌上的杯盏，为费里维特沏了一杯热茶。
“先生尝尝我们这里的茶，应当与西方的不同……师父总是这样，只是说着无法接受，其实比谁接受的都快，你年纪也不大，不懂是正常的。”
望着杯中不断漂浮的茶叶，费里维特深吸了一口气，是和红茶不打相似的味道，满溢在空气里。
世界上真的会有无偿帮助别人的好人吗。
费里维特想起柳十君，便不住的思考这个问题。
“我没听说过帮人可以飞升……什么的，柳先生已经达到那个地步了吗？”
“……”
韶易老沉默的盯着茶杯，费里维特敏锐的嗅到了异样的气味，不由自主直了直身体。
“说到这个啊，”他忽然扯了扯嘴角，笑笑，“其实我也搞不明白，师父他毕竟比我大了将近两千岁，但也就大概两百多年前，师父忽然说 ，他要去捕捉流云。”
“捕捉流云？”
费里维特有些惊讶。
“流云怎么捕捉呢，其实我们也可以把它装到瓶子里，但显然这不是他想要的，对于我们来说，上天去触摸它们也很简单。
但毕竟它们没有形体，只是我们把它固定成那个样子，并不表示它就是那个样子——总之从那之后，师父就像现在这样了，虽然还是喜欢强调开心就好。”
“不过，”
韶易老恢复了他那张古井无波的面孔，凉凉说：
“其实师父这样比以前好点，年少的时候他也是远近闻名的公子哥，喜欢骚扰这个骚扰那个，我们宗的坏名声就是他传出去的，但他又从来没做过出格的事，其他宗门的老家伙都拿他没办法。”
“……原来是这样啊，”费里维特沉默了一瞬，“难怪那些书上都写……”
“不，主要是师父他会带坏其他人，这样代代相传，总归出几个烂人，你也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跟着他去一些不该去的地方，那些烂人，私下已经处理掉了。”
韶易老义正言辞，但费里维特莫名还是听出了几分威胁和意有所指。
“说来也失礼，还未请教你的姓名。”
“费里维特·伍德，叫哪边都行，我并不太在意这个。”
费里维特冲他笑笑。
“费里维特。”
韶易老念了一声，站起身来，只说：
“差不多要到了。”
话音未落，门便吱呀被推开，先前见过的其中一位少女站立门前，面色平静的转了过来，手中捧着一摞衣物，移交至费里维特的手中。
“让她带你去住下吧，晚上来参加晚宴，她会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