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宁没有以前的记忆,六岁被人牙子带到永州,卖给了春香楼,在棍棒打骂下学习琴棋书画,待十四岁在春香宴上一曲惊人,卖到了最高价,是为宁娘。
无数人抱着宁娘对他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只为看到他含羞的笑,在他潋滟的眸子中,好像他们真的已经天长地久。
明宁十八岁的时候,永州天灾,民不聊生,但春香楼生意比以往更好了,好似沉浸在春意里就会忘却外面的寒冬。
明宁正抚琴抬眼勾人,突然一声巨响,一群军官冲了进来,明宁的秋波送到了面若寒潭的将军眼中。
同年,永州贪官被连根拔起,春香楼也被查封,明宁被带入京城,是为男妾。
和将军也算度过了一阵浓情蜜意的日子,将军虽然不善言辞,但是怜他受苦,会为明宁暖冰冷的脚,为明宁别上一朵娇嫩的桃花,会在明宁笑的眉眼弯弯时俯身抱住明宁让他听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将军有正妻,还有一个娇宠的小妾,正妻身体不好,总要靠参汤吊着,明宁总会去看望一二。
十九岁那年,将军把滚烫的参汤泼到了明宁的脸上。
明宁低头看着已经黢黑的银针不说话,将军身后是暗自得意的小妾和微勾唇角的正妻。
面对将军的质问,明宁扯了扯唇角不说话。
想要收拾一个无依无靠的人何其容易,他居然还值得这般兴师动众。
这一年,明宁顶着被烫伤的脸和满身鞭伤从柴房搬进了下人房,是为贱奴。
因为没有得到医治,明宁风华不再,抚琴的手变得粗糙,左脸颊上是凹凸不平的伤疤,衣服下看不见的地方也是新伤叠着旧伤。
第无数次被人恶意欺辱,明宁沉默的爬起来看着自己污浊的衣物和血淋淋的身体,低着头想要穿过面前的一群人回房间,结果又被一脚踹到了地上,可能肋骨断了吧……
明宁眼神空空的看着天上落下的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在他脸上,像流下的眼泪。
明宁任由下人们对他吐唾沫,拳打脚踢,也不反抗,甚至还有闲情想也不知道是他们的口水比较脏,还是自己比较脏,嗯,应该是自己吧…
等到四周平静下来,明宁已经不能动弹了,他就那样躺在已经被踩成泞泥的雪地里,像躺在阳光里,明宁晕了过去。
再醒来是在陌生的房间,明宁沉默的看着一个穿着华贵的青年,他正举止优雅的喝着茶看着医者为明宁疗伤。
明宁又闭上了眼睛,无所谓,反正在哪都一样。
“我要你当我的药人,我听你的将军说你特别抗打,是吗?”
明宁不说话,青年的眸子里闪着病态的光芒,我能闻到你的味道,坚韧的味道,你肯定能在我手上活过这个寒冬,青年亲昵的用手蹭着明宁脸上的伤疤,“多美啊,你知道吗,其他人都太弱了,我相信你可以。”
于是明宁在二十岁这一年,成为了四皇子的药人,被关在漆黑的房间里,日日夜夜忍受着剜骨般的剧痛,像是把浑身血肉榨干,再抽筋碎骨。
但明宁还是活下来了,活到了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原来他是身负天命之人,巫者算出了他的所在。
天道无故震怒,天灾四起,所以要让他来祭天,以慰天安。
哦,怪不得他难得死,原来是还没到他死的时候。但是怎么会有天道呢,这世间,人吃人,哪来的道理?
巫者和皇帝看着被捆在地上的他,命令他为了天下奉献自己,说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
明宁轻声问,让他们死也可以吗?皇帝高高在上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但是明宁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是:你算个什么东西。
明宁同意了,或者说不得不同意,在祭天前,他吃到了此生唯一一次饱腹的饭。
他吃的很慢,很认真,好像要记住这份饭的味道,但是周围的人都在不耐烦的催促。
明宁叹了口气,孤身走上了祭台。
在火光中,明宁的眼神飘过高台上的众人,有大笑着饮酒的皇帝,有痴迷看着他的四皇子,有面露不忍的将军,还有冷漠的众生。
在意识消逝的最后一刻,明宁闭上了眼,前尘旧梦奔涌而来。
原来,我即是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