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虞柏舟面无表情看向面前作揖行礼的白衣男子。
“草民时钰。”
面前男子面冠如玉,身子挺拔如松,一身粗布白衣也遮掩不住他由内而外的温润如玉。
相似的气质、一般无二的态度,刺得虞柏舟眼疼,可眼下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时公子请起,”虞将军大步走上前去扶起他,“药材一事多亏您费心张罗。”
时钰微微一笑后摇头,“举手之劳而已,在下也只是做了个中间人。”
虞将军越看越觉得刺眼,哪怕这人此刻是他们西南军的恩人、哪怕这人从见面起就一直温和待人。可正是因为他的气质,才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虞柏舟这男子和她的相像。
如此之像又如此相熟,若非亲人,便只能是朝夕相处或者彼此极为重要之人了。
纵使虞柏舟想要逃避,可现实总是要来得快、来得心酸。
“如今药材已经送到,不知将军能否带草民见一面阿泠?”时钰面上诚恳,似乎没发觉什么不妥。
虞柏舟脸色一僵,“阿、阿泠?”
“是……”时钰微微一愣,好似才反应过来般,“就是宋泠,她来信中提到您,相必您知晓她的住所。”
好像有一桶凉水从头到脚浇了下去,把一整颗热腾腾的心灌得透凉透凉……
“是,我知道。”虞柏舟看似面色不变,实则右手背在身后的拳头已经快攥出血来,“我…带你去。”
时钰好似并未看出他的异样,还是浅笑着,微微低头作揖道:“那在下就……谢过虞将军。”
被他这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激得难受,虞柏舟火速移开双眼,可他这副样子和今上午那姑娘的神色不断出现在脑海中并重重叠叠,扰得他心烦意乱。
***
“姑娘,要不进去等吧。”七满拉着宋泠的胳膊神色焦急,“今天外面风大,你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
“这虞将军也真是,早不带人来晚不带人来,偏偏这个点来……天色最不好的时候。”
“七满……”身后伍生忍不住出言阻她。
“好嘛好嘛……”七满翻了个白眼,“不得无礼,我知道。”
“不怪虞将军,”宋泠轻咳了几声,“瑾之哥云游各处,说不定明日便要离去,虞将军哪里拧得过他?”
七满满眼震惊望向一旁宋泠的侧颜,这才下山多久,姑娘的胳膊肘怎得就开始往外拐了?
可惜宋泠满心满眼都是不远处跑来的马,并未注意到她的神色。
“吁——”
“吁——”
两匹马不约而同停了下来,时钰因着靠近院门处率先下马,也顾不上仪态匆匆走上前来,“十七!”
“瑾之哥,咳咳咳……”
许是因着太激动,又或许是傍晚有些受凉,宋泠突然咳嗽起来停不下来。
时钰慌忙上前解下自己的披风为她披上,然后领着她进了府院,七满两人急匆匆跟了上去。
虞柏舟站在门口处看着她们几人进府心里五味杂陈,正准备一人上马离去时却突然被叫住。
“将军!”
谁料正是见虞柏舟没有进门,于是去而复返的宋泠。此刻她拢着披风面色苍白,可还是不忘出来唤他:“将军为何不进来?”
虞柏舟心底唾弃自己,可手脚却不自觉大步走到她面前去,为她挡住身后的风。
“你为什么还要出来?”
朝思暮想的人都来了,还叫他做甚……
宋泠不解他缘何这样问,只是引着他进门,“将军用晚膳了吗?一起吃点吧。”
“好……”
管他呢,虞柏舟抿住嘴唇,他总要先确认一番吧。
可这确认倒不如不确认……看着饭桌上不停为宋泠夹菜的时钰,虞柏舟无数次想把他那双爪子剁下来。
可那姑娘好似习以为常,只是无奈笑笑。气得虞柏舟只能一个劲自己扒饭,最后气饱了找借口说去院子里看花。
宋泠心头疑惑,这院子里的花都落败得差不多,有什么好看的呢?
等她走进院子里的时候,见虞柏舟百无聊赖欲折下一根长桃枝,她也顾不上身后的时钰,匆匆上前去拍了他胳膊一下,“将军莫要祸害了这桃树,明年还要靠它开花酿酒呢!”
虞柏舟吓得猛地松手,桃枝因着弹性崩了上去,将唯剩不多的零散花瓣都甩得满天飞。
自觉做错了事,虞柏舟微微低头偷偷去瞧她的神情。
宋泠还欲再说,突然想起来身边还有时钰在,最后也只是无奈叹了一口气,“将军也不是小孩子了,怎的还如此幼稚?”
时钰打远处看着,微笑的神情不变,可眼底眸光微闪。
他笑呵呵走上前来,“我们家十七也成大人了,也不知儿时是谁常这样祸害我的桃树。”
若是几年前的宋泠,或许还会羞恼不好意思,但此刻宋泠却只是微微一笑感概道:“瑾之哥说笑了,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时钰无奈笑道:“不好玩了,小十七,现在不如以前好逗了啊。”
“过来,我给你把个脉。”
宋泠神色微微一僵,“不用了,时候也不早了,我给将军和瑾之哥准备了客房,今晚就在此处休息吧。”
可两人又怎会听不出她语气中的犹豫与逃避?
时钰掀袍落座于石桌前,面色微凝望向她,“十七,过来,我给你把脉。”
宋泠原本嘴角的笑意也已抚平,看向他时眼底没了重逢的喜悦、也没了曾经的孺慕与光亮,而是平静……历尽千帆般的平静。
她动了动嘴唇,“瑾之哥,我说了……不用。舟途劳顿,你好好休息。”
说罢她转身离去,此刻二人的疏离才显露出来,仿若适才的温情与熟悉都是一场梦幻。
时钰拿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下。
适才的场景一一闪过,从在门口处他为她披上披风时下意识的躲避,到下意识去握她手腕为她把脉时的微微抽离,再到此刻的……
他们三年未见,她经历了什么呢?让曾经那个会温软喊他哥哥的姑娘此刻变成如今这副清冷决绝的模样……
他又续上一杯茶,盯着茶水沉思许久。
也是,她沏茶的手艺都愈发精进,他又怎么能乞求时光留住他们二人的关系。
***
宋泠原本欲迈进后院的脚收了回来,无奈看向不远处身后的人,“将军可是要跟我进院子?”
打她离开前院时他便离着她几丈远地跟着,不说话可又毫不遮掩自己的存在。
“就到这,”虞柏舟沉闷了一瞬突然问她,“你没事吧?”
宋泠有些忍不住发笑,“将军多虑了,我能有什么事呢?”
虞柏舟微微低下脑袋,哪里像没有事的样子?她和那个男子,还有她自己……反正此刻她一看就是心情不好的样子,无非是不愿告诉他罢了。
“哦,那我走。”
“天色已黑,将军去客房休息吧。”宋泠嘱咐完便进了院子,也不再管不远处欲言又止的人。
可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好。
***
次日
“外面出什么事了?”宋泠急匆匆进了前院。
“一夜之间,县里突然感染死了十几个人。”时钰脸上系着自制的白色面巾,挎着药箱准备出门去,“我得去看看是不是疫病散播。”
“伍生,你们二人看住你们姑娘,莫要让她出来。”
也顾不上旁的,他匆匆出了门。
“虞将军呢?”宋泠看向伍生,“他可是去了山南州的刺史府?”
伍生一愣,回道:“是,半夜收到消息就走了,碰上我让我不要惊扰姑娘。”
宋泠转头看向他,“昨夜门人就已经传来消息了?为何不告知于我?”
“我……”伍生微微低头,“姑娘,您身体不好……更何况三州还有那么多门人们在……”
“糊涂!”宋泠没佩剑于是气得要去踹他,却被七满拦下,“姑娘,他知道错了!”
宋泠指着两个人头一次失了分寸,“你们换衣服,跟我出去。”
“钰哥不让您出去,”伍生寸步不让拦在门口处,“姑娘身体还没好,万一感染了疫病怎么办?”
“呵,”宋泠冷笑,“我是阁主,还是他是阁主?”
“他是照顾我们几年,也有几年的情分,可不代表你们可越过我去听他的。”
宋泠眼底冰寒,“否则,你们二人也没有跟在我身边的必要了。”
“我从不说笑。”
宋泠没给他们半个眼神,独自去了后院换衣出发。
七满神色一慌,匆匆跟了上去。临走前还不忘踹伍生一脚,“让你多嘴,惹姑娘生气了我看你怎么办!姑娘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你为何要插嘴呢?”
伍生闻言一顿,他只是希望姑娘康健而已,这也错么,更何况钰哥从来都不会害姑娘。
*
“救救他……大夫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啊……”一个妇人抱着一个面色发黑,浑身僵硬满是血斑瘀块的小男孩哭着跪在医馆门前,可一门之隔的小药童和大夫也无计可施。
整条街上人人紧闭门户,她似乎也已经无处可去。
“为什么不将她们隔离?”宋泠皱着眉看向一旁的兵士,“隔离区在哪里?”
身旁的两位兵士是今早奉虞将军之命留下护卫宋泠的,此刻也早已将情况打听清楚,“因为安济坊发病人数集中,县令便将隔离区设立在那里。”
“但县里人手实在不够,无法顾及全县。”那兵士不知又想起什么,“将军已经连夜去找林刺史请求派兵控制。”
宋泠眉头微皱,身侧的手也握紧。
如今山南郡是三州中疫病最为严重的。
拳头松开后下了决定,“我们立刻去军营。”
***
“什么?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