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弄钟延龄的目的达成,岑君词对着钟延龄扬了扬眉,“淮胤小人,莫要再难为福生,也莫要再难为府里的这些下人,书房若是惹你不快,去别处寻欢便是。”
她一口一个“淮胤小人”,钟延龄更是无地自容。
红着脖子对着一旁的福生开口道:“福生,你快去备车,少爷我要去云霓苑寻欢。”
和岑君词较劲的法子多了去了,她锁了自己的书,那自己有的是地方玩。
她说话的嗓门略大,岑君词听得真切。
这人当真是一点也不顾自己的脸面,前脚闹着要纳妾,后脚又要去云霓苑寻欢。
这时,李氏带着若晴进了这“淮山院”,在门口时便听见了钟延龄的嗓门。
“钟家当真只剩一个只会寻欢作乐的少爷了?淮胤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么?”这个“你”特指福生。
福生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李氏。
岑君词虚虚对着李氏行了个礼,“母亲。”
钟延龄迈过书房的门槛,见到来人又退了回去,撇了撇嘴,不悦道:“娘。”
“别叫我娘,我不是你娘,成日只想着寻欢作乐,不思进取,你爹不让你回德国,你在府内就这般荒唐行事?”
李氏字字句句间都是钟延龄的痛楚,“孩儿怎就荒唐?”
“前脚闹着要纳妾,后脚又要去云霓苑找乐子,你是成心要气死你娘我。”
“您刚才不还说您不是我娘么?”
此话一出,在场的下人皆是掩面偷笑。
李氏有些尴尬,面上表情更是严肃,她给了若晴一个眼神,若晴便带着下人们退下了。
李氏拉过岑君词的手,“孩子,为母有话交代你。”
说着牵着岑君词的手进了书房,还将门关上了。
偷听墙角的钟延龄恨不得将耳朵粘在门上,只听见李氏道:“钟延龄,休要做贼似地偷听。”
被母亲凶了一通,钟延龄鼓着腮帮子就走了,“孩儿不听便是。”
书房里,李氏和岑君词对坐一侧,岑君词问道:“母亲有何事要交代儿媳?”
“近日你与淮胤相处下来,可还好?”
岑君词稍稍犹豫,李氏看得出来她的心思,接着开口道:“淮胤本性不坏,就是有些顽劣,打小就被她祖父母惯坏了,要劳你多担待些。”
“母亲说的何话,我和二少爷之间不存在谁担待谁,儿媳知道她本性不坏,只是爱折腾人。”
还未走远的钟延龄半道又折了回来,正巧听到岑君词的这句话。
她这些天在府里做的这些事,着实是有些过分了,这一点钟延龄自己也意识到了。
她现年二十又六,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岁数早已心智成熟,母亲说她顽劣,听到这,钟延龄不由得又红了脸。
她这怎算顽劣,她只是心头的火无处撒罢了。
听到这,钟延龄再次抬脚走人。
屋内的李氏同岑君词说着体己话,“你嫁进来这些年,淮胤不在家,你受的委屈我也看在眼里。如今淮胤回来了,这日子终归是你们二人的,日后和睦相处便是。”
“今日她扬言说要纳妾,我是第一个不同意的,你嫁进钟府,我便只认你这个儿媳。”
“好孩子,这么些年,我知晓你的品性,你是担得起贤良淑德这四字的。”
岑君词摇头,“母亲言重了。”
“今日我且同你说些,日后你和淮胤只管好好相处,只要我李金兰活着一日,钟府就不会有一个姨太太。”
对于李氏而言,她对岑君词这么些年的了解,她清楚岑君词的为人,比起再重新了解一个人,岑君词显然更适合和她成为战友。
待送走了李氏,岑君词在院子里见着钟延龄不知又从哪弄了只王八来,放在石桌上逗弄。
她突然想起今日钟延龄还未喝药,又唤来了福生,“重新去给少爷煎碗药送来。”
听到喝药,钟延龄面露惧色,“怎又喝药?我不是说了我没病?”
岑君词听着这话,耐心解释道:“着了风寒自然是要喝几日药的,你现下口中可还发苦?”
钟延龄点头,“有些。”
“那便再喝两日药。”
钟延龄不再反驳,专心逗弄起来石桌上的王八来,“这是福生刚从鱼池里给我捞出来解闷的王八,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岑君词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将茶具拿远了些,“就叫淮胤小人吧。”
“你!”
“我怎么?”
“我在你眼中就是只王八?”
“亦可是只乌龟。”见小刺猬炸毛,岑君词给她斟了杯茶水推至她跟前,“叫无病吧,愿淮胤小人日日康健。”
“唤我淮胤便是,何故还要加上小人。”
“那便愿淮胤日日康健。”说着,岑君词的声音小了些。
钟延龄听着心下一暖,“你也一样。”
下午,李珏带着李无忧入府时,钟延龄正好午睡醒来。
李无忧一身白色洋装,还戴着面纱,钟延龄见到她第一眼几乎没将人认出来。
李无忧摘掉面纱后,脸上是病态的苍白,还同以往一般。
“淮胤哥,多年不见,你越发俊朗了。”
多年不见小妹,若不是碍于明面上的男女礼节,钟延龄定然是要将小妹抱在怀中的。
福生送来了茶点,钟延龄和李无忧便坐下来谈话。
钟延龄开口道:“舅舅说你嫁为人妇了,他对你可还好?”
李无忧脸上是难见的小女儿家的羞意,“待我极好。”
钟延龄了然道:“此次你回江宁,便在江宁多留几日,我们‘兄妹’二人好好叙叙旧。”
李无忧答应道:“好,小妹都听哥哥的。”
李无忧打小便知道,父亲和姑姑是有意要让她嫁进钟家的。若不是钟延龄娶了正妻“冲喜”,待日后钟延龄回国时,她便是要嫁入钟家的。
从小和钟延龄一起长大,本来她早已芳心暗许,奈何天意如此,嫁为人妇之后,她同赵靖川感情也是极好。
日渐放下了对钟延龄的儿女之情,现在坐在钟延龄对面的李无忧仅作为她的表妹。
李无忧此次前来江宁,夫家仅以为她是回娘家探亲,也未曾多问,跟过来的丫鬟也是李无忧出嫁前带去赵府的贴身丫鬟。
钟延龄大婚时,李无忧未来观礼。那时她在府内可是伤透了心,李珏心疼女儿,好几次差点要将钟延龄的身份告知女儿,希望女儿无需这般伤心。
“哥哥同嫂嫂可还好?”
钟延龄听到这话,先是一顿,再是打马虎眼,“有何好不好?”
李家祖父母过寿时,李无忧在寿宴上见过岑君词,她就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身着素色衣裳,也不像寻常妇人那般爱打扮,发髻上最多是一支银素钗子。
宾客们都议论道,说她嫁进钟府定然是过得不好的。
李无忧想着这些,又将这些话细细细说给钟延龄听。
钟延龄也不解,明明都嫁进钟府做少奶奶了,为何岑君词仍旧这般低调。府里三个女主人,老太太一把年纪了也日日要穿金带银,好不雍容华贵。
岑君词反而不喜张扬。
说了这么多,李无忧嗓子有些干哑,止不住咳嗽起来,见状钟延龄立即给她斟碗茶水奉上,“你这身子可有好些?”
李无忧摇摇头,“自然是同以前那般,无忧能长到如今这个岁数,多亏了爹爹的汤药吊着、多亏了姑姑日夜为我祈福。”
听到这话,钟延龄心下一酸,“傻丫头,你这般年轻,定然会长命百岁的。”
“哥哥也会的。”
李无忧至出生起,便日日需服用各种汤药。
钟延龄的舅母在李无忧五岁时,因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疾过世。
李珏没有再娶续弦,而是将女儿尽心尽力抚养至出嫁。
那些说李氏要绝后的糟粕话,李珏从未放至心上。
李氏的岐黄之术传男不传女,但从小李无忧跟着李珏时早已耳濡目染不少,简单的医术自是会的。,
钟延龄同李无忧说了会儿话,李氏又将李无忧叫到自己的房里谈心。
姑侄二人也有许久未见,李氏挂念她也挂念得紧。
前厅,李珏一个人坐着品茗,钟延龄见他这般落寞,上前搭话,“舅舅,怎一个人喝上闷茶了?”
“和你妹妹说完话了?”
“自是说完了,她去母亲那儿了。”
李珏叹了口气,“我这丫头,命苦。”
“舅舅何出此言,可是赵家人待她不好?”
“我这丫头身子这般弱,定然是不适合有孕,赵家已经有异议了,说正房无所出,要逼着赵靖川纳妾。”
这件事换到李无忧身上,钟延龄自然要替她鸣不平,“我家小妹从小身子便这般,是赵家求娶,不是我们高攀,赵靖川若是要纳妾,那便同小妹和离,我们将小妹接回来便是。”
“你这般义愤填膺,可曾顾及你说要纳妾时,岑家丫头的立场?”
钟延龄只想着要她知难而退,就此和离,还岑君词自由。
她张了张嘴,却又吐不出一个字来。
“孩子,人心都是肉做的,你无疑是往她身上扎了好几把刀子。你心有愧疚,那便弥补便是,而不是给予她二次伤害。你总一口一个无辜者,入了这钟府谁能全身而退?你的祖母会央着你再娶,直到诞下子嗣为止,这些虽是日后之事,但道理便是这个道理。”
钟延龄有些羞愧,她现下是男儿身示人,若她是嫁出去从夫的妇人,自己的丈夫在府内高声喊话说要纳妾,她又该是和立场?忍让即代表默许,默许即是二女侍奉一夫,寻常女儿家谁会愿意同旁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的爱和关怀。
“舅舅,淮胤知错了。”
“知错能改便是好事。”李珏起身拍了拍钟延龄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我上次替你诊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浴的原因,你的脉象成了弦脉,在一本失传的医书上记载过此等情况,日后你同君词想必是能够诞育子嗣的。”
钟延龄满脸不信,“舅舅,您看的医书正统不正统啊?不会是书贩那儿随买的吧?”
“信不信,你自己试试便可。”
“怎么试?”
男子成婚前,自然是要教习嬷嬷要教导一番的,钟延龄情况特殊,回国当日便被五花大绑成亲去了。
更何况,这女子之间……
钟延龄睁大双眼,“怎么试?”
“回头我让你母亲找些书给你看便是。”
李珏说着老脸一红,背着手走了。
临睡前,李氏差若晴送了些书过来,钟延龄很是不耐烦地接过这些书。
她靠在软枕上,百无聊赖地翻开这本书,看了第一眼后便惊呆了下巴。
匆匆忙忙将书合上,这时正巧有人敲响了厢房的门。
“二少爷,您晚间的药还未用。”岑君词端着药碗敲响了厢房的门。
钟延龄一时半会竟不知该将这些书往哪放,索性塞进了枕头底下。
她才上前去开门,开门后岑君词见她满脸通红,“二少爷脸怎这般红?可是又复烧了?”
钟延龄摆摆手,“没有没有,进来吧。”
待岑君词将药碗放在桌上,钟延龄刚一坐下,一本封面花哨的书便从枕头下掉了出来。
岑君词见她正要用药,俯身上前将这本书拾起,钟延龄被药呛住了,“咳,别……”
岑君词心想着,书房的书不是都被她锁起来了,这又是从何而来?
这等花哨的书封——
岑君词翻开一页后,也迅速合上。
她将这本书重新塞回钟延龄的枕头底下,忍者羞意,没敢看钟延龄。
“二少爷,药喝完了否?我……该将碗收走。”
钟延龄见她这般,更是脸红,“你,你听我解释……”
岑君词上前拿走空碗,“二少爷无需解释,是君词扰了您的雅兴。”
雅兴?
这算哪门子雅兴。
岑君词退出房门前,钟延龄上前拉住她的右臂,“你真的听我解释,这书……反正不是我要看的。”
“不是您要看的怎会出现在您的房里,若是二少爷实在是憋得慌,是找个通房丫鬟还是纳妾,您怎么欢喜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