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惜分飞
入夜后,靖王爷果然轻轻地来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为着上次的教训,这次明惜月并未备酒,只为来人倒了盏清茶。
随后,明惜月郑重向靖王爷施了一礼,并表示:先前酒醉之时对王爷多有冒犯、望其海涵。
听完,陈守溪笑了,说先前他也曾有失礼之处,既如此便算他俩扯平了。
可是,真能如此吗……
明惜月一时有些拿不定注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没成想倒是靖王先开了话头:
“你今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话与我商量?竟然还让长弦专门跑了一趟……”
不等片刻过后,明惜月似下了决心,忙取出藏在暗格里的祥云飞凤纹金簪,毕恭毕敬地执于桌上。
“这是何意?”王爷显然有些意外,他大概没想到她今日这一出。
“只是觉着,既然我与王爷未来并无谈婚论嫁之可能,想来我也不便戴王爷赠的发饰,”于是明惜月又将盒子向陈岳推了推,继续说:
“此物甚是精致,还是等王爷赠予未来的靖王妃吧。”
正如明家兄妹预料到的那般,靖王并没有接,反而起身发问:
“阿月,你这是打算……与我自此相决绝吗?”
而明惜月听后,认命般地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对他说:
“我只是觉得,我与王爷、日后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还有其他王爷赠送的礼物,我也会一并收好送还给王爷。”
明惜月指了指一旁堆成山的盒子,语气十分郑重地说道:
“我……明惜月,真心祝愿王爷……原靖王殿下早日缔结良缘,琴瑟和鸣,白头永偕……”
遂又向王爷道了一声万福,明惜月便不再说话。
沉默良久,靖王最终接受了明惜月再次婉拒他的事实,却并不见恼反笑了出来:
“阿月啊……”王爷没有看她,只盯着桌上的发簪对明惜月说道:
“若此刻我再问一次,问你可愿有朝一日嫁我为妻,你会如何……”
“那若是我,将先前曾提过的条件再过问王爷一次,难道王爷会答应吗?”
她是在问一夫一妻之事,明惜月知道他会明白。
“所以你当如此在意……”他终于抬起头看向眼前女子,表情似是真的疑惑不解。
明惜月原只是想以此为借口拒绝,但是此时见陈岳的反应,她竟真的有些生气。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么简简单单的要求,难道真的很难理解?
沉思片刻,靖王爷似是最终释然般对她笑了笑,平静地说道:
“你知道的,阿月,我不愿骗你。”
嗯,知道的,明惜月都知道的。
同时她也知道,纵才华如卓文君者,最终也仅堪堪求得一心人,而她又岂配得到……
只是这一夜,靖王殿下终究没有收回发簪,而是清楚明白地告诉明惜月:
簪子若是不愿戴便丢了,其他的礼物若是不想要便烧了也罢……
最后走之前,王爷没忍住又最后补了一问:
“所以明天,我与长弦共赴西北,你也不会再来相送,是吗?阿月。”
说罢,明惜月最后向王爷施了一礼,权当践行。
明惜月没打算去送靖王殿下,自然也没去送明家少爷和少夫人。
明长弦在离家之时似对自家小妹十分不放心,不停叮嘱大小事不肯上车。
最后还是明少夫人提醒他莫要耽搁太晚、让王爷久等,这才出了家门。
几天后,明惜月和小萍也登上了去历城的船。
出发之前,王爷送的大多数礼物都被明惜月留在了汴京,唯有那枚发簪,在她无数次欺骗自己只是不想留下被母亲发现后,随她上了东行的船。
又一次行水路,竟比起几年前赴京时还要更轻松些。
毕竟眼下的东京城,对明惜月来说有些可怕,她只想尽快远离。
但是小萍就没那么好运了,她这次行船远行竟和上次一眼,吐了个昏天黑地。
明惜月一边照顾她,一边忍不住调侃:等小萍去了历城就比她苗条了,这是好事。
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明惜月在船舱内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向小萍丢下一句“赏月去”就独自上了甲板。
月光下,明惜月遥遥看着江上的月色,想起那年将入京时还曾在船上念起太白的诗,似对东京城和今世仍有无限的畅想。
可是如今,明惜月只满腹小家子气的幽怨,再也体悟不到这等纵横恣肆的抒怀。
小萍终究是不放心,强撑着身子披上外衣跟着上了甲板,却见那月光好似借着彻骨的江风穿透了自家小姐单薄修长的身影,在地上洒下一片洁白。
小萍一时不禁担忧起,自家小姐究竟是自何时起消瘦至此了?
随后,明惜月似已被夜风吹过了头,任小萍为她披上斗篷,目光却始终望向远处江上的月,哪怕冻得不停打颤也不肯离去。
随后,似是醉了一般,明惜月对小萍说:
“小萍你知道吗?我其实不是月亮,谁配当月亮呢?
“我左不过……不过是千百万年前、曾在夜空中闪现的星子留下的残影,如今只怕……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小萍只怀疑了一会自家小姐是不是又偷酒喝了,复又听到:
“只怕再过些时日、连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也都消散了……”
小萍听得又好笑又心疼,忍不住回嘴道:“这是何苦来呢?再这么让夜风吹下去,才真是会把人吹散了。”
于是小萍哄了好久,才把明惜月哄回了船舱。
直待她入睡后,不满二十岁的小萍不禁心疼起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傻姑娘,轻声对她说:
“小姐啊……哪怕别人都忘了小姐你,小萍我也一定会记得的。”
“还有那个唤你阿月、真正曾把你当月亮捧在手心上的人,也一定会记得你的。”
说罢,小萍看着眼前的明惜月似在梦中翻了个身,笑着在心里说道:
而且小姐,这些你明明都知道的,不是吗?
待次日醒来、小萍问起,明惜月只记得前日似是被夜风吹透了说了不少胡话,只是都不记得了。
惟记得一路东行,竟真真恰似那一江春水向东流。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