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
阚秋月心想可能是在派出所挨了打,受了惊吓,精神上受到刺激。
中午杨阳没有吃饭。晚上阚秋月做好饭端到杨阳面前:“阳子,起来吃饭吧。”
杨阳依然不吭声,也不吃饭。阚秋月有些担心:“是不是病了?” 连忙摸摸他的脑袋,不料被杨阳用手拿开:“你不要碰我。”
“哎,你这孩子,今天是咋啦。”
突然杨阳冒了这么一句:“我讨厌这个家,我就不该生在这个家里,我连个野孩子都不如。”说罢又把脸扭了过去。
一句话把阚秋月说得脑子一懵,心里疼痛如寒冰刺骨, 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她想不到这孩子竟说出这种话来,不由地一阵心酸,泪水如断珠似的往下掉。他知道野孩子是说的南南,可南南就在跟前,他也无法去问杨阳。尽管如此,但她并没有生儿子的气,她知道儿子内心的痛苦,便抓住他的手劝道:“阳子,我知道你烦这个家,这都是妈不好,妈对不住你们,让你们受牵连了。” 可是无论她怎么劝说,杨阳仍然缄口不言,连看都不看她母亲一眼,阚秋月只好伤心地回到自己的床上,任凭泪水从她那憔悴的两颊默默地流下来。
聪明的秀秀察觉到母亲在流泪,便劝她说:“妈,你别伤心了,我哥可能受了刺激,你别和他一样,过两天就会好的。”
她明白女儿的意思:“秀秀,妈没事,你和南南快吃饭吧。”
“妈,你也一块吃吧?” 南南插言道。
“妈不想吃,你们快吃吧。”
两个孩子看着母亲不吃,谁也不好意思吃了。
阚秋月反来复去想着杨阳说的话,她知道儿子痛恨她,痛恨这个家,痛恨南南。可她又不能把实情说出,以前总认为他小不懂事,忍辱负重地把他拉扯大了,想不到懂事了,竟开始埋怨起这个家,埋怨起自己来了,想起自己为这个家受尽了千辛万苦,甚至连□□也打上,却不能得到孩子的理解,她越想越伤心,可又无处去诉说,只有把泪水偷偷地往肚里咽。最后只好自己安慰自己,他毕竟是个孩子不懂事,再过几年或许就明白了,到那时他一定能体谅做母亲的苦衷。
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杨阳仍然在床上睡着,不吃不喝。阚秋月喊他去李大海家赔不是,可他怎么也不去,阚秋月急得没法子,只好让南南把赵大婶叫来。
赵大婶对杨阳说:“阳子,为了你的事,你妈跪在李大海两口子面前给人家磕头,这才放了你。”
杨阳却说:“为啥南南砸的锅,让我去赔不是,难道就因为我和他不是一个爹生的。”
“阳子,你咋能说这话?幸亏你妈不在,她听见了心里是啥味?”
其实阚秋月从厕所出来,刚要进屋阳阳说的话他全听见了,当是就觉得万箭穿心,差点摔倒,赶忙扶住墙,也没敢进屋。
“难道我这个亲生的,还不如他一个野生的。”
“我看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你妈拉扯你们三个容易吗?你竟然这么说你妈,你妈为了你们……”
“为了我们,让我在众人面前抬不头来,天底下有这样的母亲吗?”杨阳没等赵大娘
说完就接了过来。
“大婶,阳子说的对,是我对不起孩子们。现在咱不说这事了,还是先去李大海家赔
不是吧。”阚秋月赶忙进屋把话题岔开。
“对。”赵大婶让阳阳气得把脸一绷说道:“阳子,你要是还认这个奶奶,就快着跟你妈去赔理,如不认,我这就走。从今以后你也别叫我奶奶了,我再也不进你家的门。”说着拉架子就要走。
杨阳看到赵大婶动真格的了忙说:“奶奶,你别生气,我去就是了。可是这锅是南南砸的,赔礼应该俺俩去。”
“好了,别再咬他了,他毕竟是个孩子。再说也是你逼他去的。听奶奶的话,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做错了事,该赔理就赔理,这又不是啥丢人的事,可不能再难为你妈了。”
尽管杨阳内心不愿意去赔礼,但在赵大婶强迫下还是勉强答应,跟着母亲去了李大海家。
到了李大海家,阚秋月让杨阳跪下,可他就是不跪,阚秋月气得拿起门后的条帚就打,被李大海拦住:“算了,只要来了就算了。”
阚秋月对杨阳说:“还不谢谢李支书,向李支书认个错。”
杨阳无可奈何地很不情愿地说了一句:“谢谢支书,我错了。”但语气既生硬而又勉强,话音中明显有一种不服的口气。
李大海知道杨阳这孩子任性,也不想再难为他了,万一结下仇,这小子肯定还会报复的,于是就说:“好了,知道错就行了,以后好好听你妈的话,不要再给你妈惹事。你们回去吧。”
“大嫂不在?”
“她上地了。”
“回来麻烦你给大嫂说一声,那俺娘俩先回去了。”说罢他娘俩就离开了李大海家。
下午,阚秋月给天觉了几块钱:“天觉,麻烦你去买个锅,我实在走不动了。”
“我看砸得好。”天觉倒挺高兴的。
“你千万别当着阳子的面说这话,这砸了能白砸了吗,这叫阶级报复要判刑的。”她吩咐天觉道。
天觉只好依着嫂子,去集镇上买了一口锅,当天下午就还给了李大海家。
晚上阚秋月去了赵大婶家,明军陪他媳妇还有孩子都去看小孩的姥姥了。她把赵大婶单独叫到一个房间内关上门后,抱着赵大婶就哭。赵大婶劝她:“这点事哭啥?把心放开。”
“大婶,阳子和您说的话我全听见了,你说我心里是啥滋味?这事让我委屈了这么多年,又能对谁去倾诉,我只能给大婶你说。”
“孩子不懂事,你別给他一般见识,唉,秋月几年前,我曾问过你,你说绝对没有做对不起杨家的事,我再没问过你,这到底是咋回事?”
“大婶,今晚我来的目地就是要告诉你这回事的。大婶……”她说到这里悲痛的再也无法说下去了。
“别难过,秋月,我相信你一定有难言之处,不想说就别说了。”
“不,大婶我一定要说,不然我非憋死不可,你还记得我刚一来杨镇说书那年,我才十四岁,李大海住在我隔壁,从那时起他就没安好心,经常对我动手动脚,有一次在我洗澡时他竟然把门弄开上前抱住我,幸亏我师傅醒了,他才没有得逞。自从57年我回来之后,他多次让占我的便宜都被拒绝。俺婆婆那年摔断胯急需用钱手术,从您这里借了50元不够,为救婆婆我不得不去求他,正巧姚素贞不在家,他答应借钱给我,不过得跟他睡一觉,无法子只好依了他……”
“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到不了好死。”
“58年底我公公眼看要饿死,我又求了他一次,睡了一觉,批了两斤红薯干,也没能挽回公公的性命。到了59年春天,阳阳吃棉种全身浮肿,昏迷了几次,医生说这孩子不能再吃这东西了,再吃就没命了,得换一种食物,那时仓库里已没有粮食了,就剩村南那窑红薯种,我只好去求李大海,隔一天到红薯窑陪他睡一回,拿几块红薯回家给阳阳吃,一连吃了一个月他的病才好,总算捡了一条命,红薯上炕后没吃的了,我才带着阳阳和秀秀去逃荒。回来才发现怀孕了,由于快7个月了,打胎也没法打,挤也挤不掉,只好生下来,不论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就这次阳子被抓我去求他,又跟他睡了一觉,他才同意放了阳子。大婶,可没想到阳阳他……”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赵大婶听后恍然大悟:“我从一出事就怀疑是他的事,果然是他,我的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来想哭就哭出来吧。”
阚秋月趴在赵大婶的怀里真想大哭一场,还怕惊动大叔,只好低声哭了几声。
“干脆给阳阳说明。”
“不行,就他那心里做事的性格,前几天这事,一开始他逼着南南去烧李大海的屋,南南胆小才砸了他家的锅,要是烧了房子那事就大很了。如果让他知道这些事,他还不把李大海宰了。所以不敢告诉他。”
“也是,这事应该让李大海知道真相。”
“我说过两次,他不仅不承认,还说我污陷革命干部,硬说是那年来我家的那个同事的,这事无法说清,只有这样憋在我心里,今天第一次对你说,除了你能理解我,还有谁能理解呢?”她说着又哭了起来,此时赵大婶也跟着伤心的流起泪来。她这才明白阚秋月为了老人和孩子遭受这样的耻辱,不仅得不到儿子的谅解,反而受到儿子的憎恨,她内心的痛苦只有老天爷最清楚,可老天爷为什么不能帮一帮她呢?这世道太不公平了。
次日中午,批斗会在杨家大院里如期举行,临时用两辆太平车拼在一块,上面铺些木板作为台子。附近村庄上的群众听说批斗阚秋月,纷纷赶来看热闹,整个杨家大院人头攒动,水泄不通。李大海专门请了一帮□□维持秩序,几个□□把阚秋月按着让她跪在台上。尽管不明真相的群众对秋月有一种不好的看法,总认为她不正经,不是个好女人,平时好多人都不愿和她说话,背地里对她说三道四,甚至有些话不堪入耳,但在今天的批斗会上并没有人上台发言,只是在台下窃窃私语说她是自作自受。只是姚素贞上台说了一些不干不净地话,说阚秋月是个破鞋,生了个野孩子,骚性上来有一次竟敢勾引他男人,如果不是她男人立场坚定早就成了她的败将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竟指使他儿子将他的锅砸了,如果不看在赵大婶面子上,非判他的刑不可。
批斗会不到一个小时就草草结束。
尽管时间不是太长,本来两腿疼痛难忍的阚秋月已疼得不能站立,她只好忍着痛找了根木棍柱着一步一步地向家挪去。尽管如此,精神上却轻松了许多,因为阳子被放回来了,锅也赔了,批斗会也开了,以为这事就了了。可是他想错了,一件始料不及的事情接锺而至,几乎要了她的命。
阚秋月好不容易地挪回家,发现杨阳不在。忙问秀秀和南南:“你哥呢?”
秀秀回答:“今天一上午都没见他。”南南回答的也是一样。秀秀安慰她说:“可能出去散心了。”
阚秋月也没在意,就忍着疼痛忙着做饭,做好饭,可仍不见杨阳的影子。
“妈,咱先吃吧,给哥哥剩在锅里。”南南可能是饿了。
“你们先吃,我等你哥来了再吃。”她怕饿着孩子,让他们先吃自己躺在床上一是想休息一下,二是在等杨阳。
秀秀喊她:“妈,咱一块吃吧。”
“你们先吃吧,我等你哥回来再吃。”
秀秀和南南只好先吃, 等他们两个吃过饭,杨阳还是没有回来。阚秋月有些沉不住气,便吩咐道:“南南,你快去找找你哥,看他去那儿啦?”
南南答应一声便跑了出去。
一个多小时过去,南南回来告诉母亲,村里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发现哥哥的影子。阚秋月猛的一懵就像当头挨了一闷棍,她突然意识到可能要发生什么事情,因为这两天杨阳的情绪就有些不对劲,她也顾不得浑身的疼痛,立即起来到外面去寻找。可找遍了全村,甚至连打麦场前面场屋内以及麦秸垛边上都找遍了,一直找到傍晚,依然没有见着儿子的踪影。
此时,大地已被夜色笼罩,满天的星斗透过薄纱似的雾气,闪烁着昏暗的光芒。阚秋月心急如焚地回到家,打开装钱的箱子,发现少了十五元钱,钱下面还有一个纸条,上写:我要给这个肮脏的家断绝一切关系,你们不要找我。阚秋月当时就傻了,啊,阳子离家出走了。她顿时感到浑身如棉,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除了脑与心还在活动,其它部位仿佛全都麻木了。眼睛内止不住流出两串心酸的泪水,从他那焦急而又憔悴的脸上一滴滴的落在胸前,过了一会她才缓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一定要把儿子找回来,我不能失去儿子。这时的她整个心全都跟随儿子走了,疼痛和疲劳立马消失。她匆忙来到大妮的房前对她说:“大妮,阳子不见了,等天觉回来让他去附近的村子找一找,我先去城里,家里就拜托给你。”
大妮听了一愣:“大嫂, 阳子真的走了?”
阚秋月点点头:“走了。”
“我的傻孩子, 你这样不是在要你妈的命吗?”
“大妮, 家里就拜托给你了。”
“你放心吧,大嫂, 这天都黑了还是等天觉回来让他陪你一块去吧?”
“不啦, 等天觉回来让他去附近村庄上去找一找。”
她从大妮家出来,来到李大海家向他请了假,说阳阳不知去向她要去寻找,然后一路小跑向县城奔去,到了县城两只腿疼得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