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服务生附在野崎一恩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董事长随即停止了和众人的交谈。
他走到餐厅正中间临时搭建起来的圆台上，会场的人声渐渐停息。
野崎一恩清了清嗓子，脸上挂着自豪的笑容：“欢迎诸位大驾光临！今天，我们聚在这里，共同见证野崎财团的重要时刻。作为董事长，我谨代表野崎财团全体同仁，向各位研究者与公司代表的到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和最诚挚的感谢！”
台下响起一阵掌声，吉田意思意思鼓了鼓掌。他转头想跟冲矢昴吐槽几句，结果看到长谷川正专注地望向场中，又憋了回去。
野崎一恩从台下似乎是秘书的人手中接过一个金属小盒，他举起这件东西，宛如圣物：“我非常荣幸能够向大家展示野崎财团最新的技术成果。这样宝物凝聚了我们的智慧与汗水，也承载着我们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相信大家已经等不及了，那么让我们进入主题吧，”野崎董事长笑呵呵地打开金属小盒的卡扣，拿出里面的淡蓝色制剂。他虔诚地举起这么一小瓶东西，在室内柔和的暖色光线下，那柱蓝色的内容物散发出惑人心神的莹莹光辉。
野崎董事长的声音继续响起，吉田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慎重——以及微不可察的一丝狂热：“这就是我们的最新成果，我们将它命名为‘启示’（revelation）。”
“‘启示’的有效成分会在明天上午的正式交流上揭晓。相信大部分拿到请柬的同侪已经查看过我们附上的资料……是的，是的，‘启示’让所有实验组大鼠的寿命延长到了5年。甚至，直至今日，它们还活得很好。”
人群爆发出一阵嘈杂的讨论，这在野崎一恩的预料之中。现有的所有人为干预大鼠寿命的手段，比如饮食限制，药物，基因编辑等，即使用综合疗法整合起来，也最多只能将一只普通大鼠的寿命从2-2.5年延长到3.5-4年。如果“启示”的效果当真如他所言，能延长大鼠的寿命到5年甚至更久，那么人类的理论寿命可能真的会迎来一次增长。
野崎一恩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这个狡猾的商人深知吊胃口的重要性：“大家不用心急，今晚的见面会只是一次小小的预热。野崎财团已经包下了这间著名的温泉酒店，请大家千万不要错过群马县著名的草津温泉！”
野崎的讲话结束了，但众人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吉田瞥到有一位看起来像是公司代表的女性追着野崎一恩离开了会场。
“说起来，吉田兄之前还没试过群马的温泉吧？你在东大读完书之后就出国了，回来之后又一直待在东京，要不是有什么会议，我们这些老同学都见不着你人。”听完演说的长谷川虽然兴奋，但也还不算出格，此刻他又抓着吉田絮叨起来。
“这间酒店的大浴场和室内浴池使用的是白旗温泉，泉质柔和，带有富含硫磺的温泉特有的香气。而露天浴池使用的“万代湖泉”是酸性更强、刺激感更强的泉水……”长谷川健作兴致勃勃地给两个东京客介绍起来：“说到温泉，怎么能不穿浴衣呐。不过吉田兄要是忘记携带浴衣，这边还是有不少店家有售呐，酒店也应该有对应的尺码。”
“健作兄！”吉田正庆却一反常态地握住长谷川的双手，眼神坚定：“其实……”
长谷川被吉田的举措吓了一跳：“哦，哦哦？吉田兄，你这是？”
“咳咳！”冲矢昴适时上前，巧妙地将两人隔开，他担负起了为吉田解释的责任：“其实今天下午，我不小心勾起了导师八年前的伤心事，他已经郁闷一晚上了……”
“这本来是我的过错，老师现在可能没有心情去温泉，长谷川先生，真是对不起……”冲矢昴露出一个歉疚的笑容。
长谷川健次瞬间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这位感性的医生立刻回握住吉田的双手，冲矢昴差点被他的动作打到。
“小吉，走走走，去你屋里喝酒去。有什么心事就都交给酒杯吧！‘与其徒伤神，不若浊酒斟一杯，一饮而尽解忧愁’呐！”【1】
*
虽说是要借酒消愁，但两位资深医生并没有喝上太多。长谷川是个善解人意的酒伴，他和吉田聊了许多：大学校园里的珍贵回忆，毕业后同学们的去向，在群马县工作的奇闻轶事，他从各处听到的属于吉田正庆的消息……
哪怕旁边就杵着一个FBI，吉田也不想管了。
“谁能想到，读书的时候要看书看到半夜两点，工作了之后照样加班到半夜两点呐！”长谷川摇头晃脑起来：“冲矢君要趁着好年华多到处走走，等你成了医生，就没有这么多自己的时间咯！”
长谷川看向自己的手表，瞪大了眼睛：“咦？居然已经十点了，明天还得早起去交流会呐！吉田兄，我得先失陪了。”
“哪里的话，‘久别重逢友，春月共赏时’。我也很久没有这么和老朋友喝着酒聊天了。”吉田起身去送长谷川。【2】
等吉田回到自己房间，冲矢昴刚刚把数量不多的空酒瓶整理好。
“噢……麻烦你了，冲矢君。”吉田的脑子还被酒精影响着，但他已经开始后悔刚刚的真情流露。虽然在美国读了几年书，但吉田本质上还是个内敛的人。而且，天啊，他都不敢想这隐姓埋名的FBI回去得给自己的资料加多少东西。
“长谷川先生和吉田先生难道曾经都参加过什么文学社吗？”冲矢昴笑眯眯地调侃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吉田确信了自己这个崭新出炉的便宜学生是个爱看热闹的家伙。他挥挥手，不愿再提。
“不过，吉田医生为什么不想泡温泉呢？”冲矢昴见好就收，开始了真正的交流。
“是直觉，”吉田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不要皱着眉头，只要你不是面瘫我都看得出来……这种直觉可是救过我不少次。而且身在敌营，谨慎点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反正，野崎一恩说什么我们最好都反着来。今天还看不出什么，重头戏可能在明天的交流会上。”吉田走到窗前，看向酒店前的汤畑。夜幕早就笼罩了这座安宁的小镇：在城镇中漫步的人们、喷涌而出的温泉、升腾的蒸汽、灯光绚丽的温泉引水渠……要是这真的只是一次旅行就好了。
“这也是吉田医生的直觉吗？”
“不，”吉田推了推眼镜，落地窗映照出他身后站姿随意的冲矢昴：“是推理。”
*
不愧是知名温泉酒店的顶层客房……从柔软的席梦思上醒来，吉田正庆晃了晃自己有些晕眩的脑袋，试图把困意和些许酒劲甩走。
隔壁的冲矢昴早已起床，甚至把床铺给整理了一下。吉田看了看手机，锁屏显示七点半，他的生物钟还是很规律的。
“吉田医生，”冲矢昴向他点头致意：“关于今天的交流会……”
“你的格斗很不错对吧？”吉田问了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是的，我一个人把昨晚会场所有人打趴下都没有问题。”看似温和可亲的眯眯眼男子说出了很恐怖的话。
“好的，那么到时候麻烦你保护一下我的人身安全。”吉田严肃地点点头，随后从他的医疗箱里掏出一把折叠手术刀，以及一把——格、洛克43X？！
冲矢昴的眼神犀利起来。
“你自己应该有带吧？”吉田朝面色古怪的同僚确认：“别告诉我你上司没跟你说这次的事件大概率牵涉到极端邪敎组织。”
“你觉得他们会在交流会上下手？”冲矢昴没有正面回答，但他沉稳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至少不会到最严重的地步。交流会设置在宴会厅，没有他们下手的地理环境。”吉田正在把他的奇妙小工具塞进公文包，冲矢昴默默在心里计数他放进去了多少东西。
地理环境？这话说得有点不明不白，简直就像是吉田医生心里清楚他们要怎么下手似的。对了，八年前的榛名湖……
冲矢昴心下有了计较。
“吉田老师，您在学术界的声望已经很高了，那么您介不介意我影响一下您在教育界的声望？”冲矢昴彬彬有礼。
吉田正庆心下泛起不祥的预感：“你先说你要做什么？”
“扮演一个冒失的弟子。”冲矢昴含糊其辞。
吉田狐疑，吉田沉思，吉田觉得反正自己不咋社交，区区一个挂名学生的行为还影响不到他的名望——他也不在乎那种身外之物。
“随你，但是别太过分，打草惊蛇就不好了，最好装得笨一点。”没记错的话冲矢昴本来是工科的，刚搞跨学科研究的人不那么清楚本领域的事情也很正常，是吧。
“好的，我会铭记于心的。”冲矢昴继续彬彬有礼。
吉田把最后一件妙妙工具放进公文包，抚平领带上的褶皱：“走吧，冲矢君，万事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