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众人围着这张红木桌子坐在了一块,盯着桌面上摆放的瓷器瓶子不放。
顾景淮从外边寻了一个碗进屋,沈倾倾即刻挪了挪凳子,让出了一个位置,将碗放在桌面上,提起那瓷器瓶子打开盖子,一股脑倒出了透明液体,“你们猜这一瓶如今卖到了多少银两?”
这是京城最近售卖极其火热的一款符水,声称是给那得道成仙的大师做过法事开过光的能够有效防止“十恶煞”闯宅的仙水。
周知棠晃了晃那碗,这水看起来跟白开水没什么两样,又凑近了轻轻一闻,也没有什么气味,“卖多少银两?我看几文钱都不值得吧,难不成这水有毒性,让那“十恶煞”喝了能够被活活毒死?”
“巧了,这是你二哥买的,一瓶竟然卖到了二两银子,就算那些普通百姓不买,也少不了那些愿意出钱买的冤大头,不过是买一个安心。”顾景淮将碗提到胖爷面前,嬉皮笑脸的,“胖爷,这值钱玩意,你尝一尝?”
胖爷抬手推开,幽怨的眼神斜睨他,“要真有这好事,你会第一个给我喝?”目光落在他旁边的沈仵作,“这顾少卿说的好玩意,沈仵作,你应该是第一个尝的。”
周知棠知晓二哥和孟姑娘负责追踪那“十恶煞”里的恶老六和恶老七,而这腾空而出的仙水被二哥这个冤大头买下了就说明定然有问题。
沈倾倾指尖轻点那碗里的水,遂而放进嘴里轻轻抿了抿,蹙紧的眉头松散,“周捕头,你说对了,这还真的就是普通的白开水。”
顾景淮想要阻止已然是来不及了,扶着她的肩仔细着她的异样,担忧的话脱口就出,“没事吧?头晕肚子疼有没有?沈仵作,你太冲动了,要试毒也该让胖爷或者小六、靳刚先试的。”
胖爷:“......”
靳刚:“......”
小六:“......”
异口同心:我们的命就不是命?
沈倾倾见他这般小题大做,甩开了他的手,“卖这仙水的人不会明目张胆的下毒,否则那么多人买,早就出事了。”
“没毒的话,那这白开水竟然卖到了二两银子,随便去门外的护城河装的吧,我该洗手弃剑也去做这零成本的生意去,这忽悠真是简单极了。”胖爷盯着这碗水,双眼眯起,可惜自己晚了一步,没有这生意头脑,这碗里面装的不是水,简直是银子。
“是吗,你确定?我二哥可是要带人过去抓的,胖爷,该不会我们下一次审问的就是你吧?到时候我们会好生对待你的,保证关你的牢狱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周知棠打趣,旁边人也跟着笑出声。
“什么事情笑得如此开心?”徐念深这才走到了院子里,就听到里面传出来朗朗笑声。
笑声戛然而止,毕恭毕敬的问好。
徐念深率先发话了,打破寂静,“胖爷,前天晚上,你们说见到了那恶老三和恶老九,为何没有抓住?”
提到这,胖爷就头疼,实在是那晚太过于轻敌了,加之他们谨慎得很,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如同耗子般不见影子了,“徐大人,是我们疏忽了,但我已经吩咐下去让人继续把守着了,一有消息就立即出击,不让他们有逃脱的机会。”
小六低头不语,他最不擅长撒谎,实则是那晚三人在蹲守时出了差错,那谢宴公子踩到了一根木头,偏那木头还是被风化干枯的,这一睬,就弄出了响声,打草惊蛇的后果就是他们逃之夭夭。
他们的武功高不高不知晓,但这逃避躲藏的能力却是强项。
徐念深没细揪下去,转而看向桌面上的那碗水,忽而冒出的仙水他自是亲自去查了,涉及到假货,在我朝律法上是极其严重的,“这传闻中的仙水就是恶老三和恶老九弄出的噱头,他们自卖自夸,自然是消停了好些日子,没偷没抢的,给这仙水就架在高处了。”
一传十十传百,那些惶恐害怕担忧的人家便都去抢购这仙水了,不管有没有效果,但心理安慰总是需要的,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行事风格,由此给贩卖这仙水的商家赚得盘满钵盘。
“本来他们杀了人自知是死罪,如今是不在乎这刑罚有多严重了,加紧捞银子才是正道。”周知棠担忧的是他们赚取的银子越多,就如同那日在青楼般,银子一洒,自会引起轰动,万一在城门口做这事情,引起骚乱,便想着浑水摸鱼逃出京城。
“如今他们在哪售卖?”靳刚问完就意识到自己是废话了,再怎么胆大包天,不至于搬到明面上,应是流动摊贩的。
“谢宴谢大人和谢渊谢公子对这块门路熟,已经私下里了解一清二楚了,佯装去买这仙水的客官。”徐念深回,再者周知棠二哥也安排妥当了将这两人一网打尽。
仙水事件闹腾得沸沸扬扬,京城中不出两日就出现了高价收购的盛况,那两兄弟倒是有生意头脑,知晓要适时少生产,从而谋取更多的利润。
也是这日,城西街头巷尾有乞丐闹事,胖爷领着靳刚和毛荷叶赶到现场时一片打斗狼藉,那些散落一地的垃圾,伴着昨日深秋雨季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苍蝇蚊虫又围绕在周嘈,场面一度不忍直视,味道扑鼻只让人恶心想吐。
那三三两两聚成团的乞丐更是席地而坐,浑身的伤口,有些已经结痂了,有些还在流血,流出血腥味和垃圾混杂,吸引了蚊虫的光临。
其中一个乞丐孤零零的坐在地上,抱膝埋首,他的伤势是最为严重的。
相对于此,胖爷的目光却被另一处景象吸引了,他屏住呼吸往那垃圾堆中心寻去,就见一条白花花的尸体躺在里面,身旁是苍蝇蚊虫蠕虫的光临,密密麻麻爬在身上,啃食着已经僵硬的身躯。
当捕快多年,什么尸体他没见过,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转头喊道,“靳刚,荷叶,这里有尸体。”
这声呼喊,那抱膝埋首的乞丐即刻抬头,抱膝翘首望着他们将尸体抬出来,黑漆漆满是泥巴的面容因伤势流出的鲜血搅和一块,露出那双冷漠平淡的眼神。
这赤身裸体的尸体竟是那恶老二,此刻浑身刀伤,胖爷一眼能看出这是被千刀万剁而流血过多死亡的,但最重要也最显眼的就是这尸体的下半身,那□□,竟消失了。
让毛荷叶去大理寺喊人过来验尸,胖爷和靳刚就顺势对他们进行了审问,蹲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面前,胖爷将手帕拿出递给他,不忍道,“说吧,米大爷,为何要打架闹事呀?”
米大爷是他们这群乞丐的头目,城东和城西的乞丐分为了两个帮派,城东地势繁华,来往的百姓都是家里稍有余粮的,不似城西,都是些普通老百姓生活于此,勉强糊口,所以相对于城东那些身子还算硬朗的年轻乞丐,城西的乞丐就由一群老弱病残组成。
那老者拿着手帕擦拭了脸上的灰尘和血迹,咽了咽喉咙,蠕动唇角,“海捕快,我们没想闹事,是那小子,先来惹我们的。”
顺着米大爷的手颤颤巍巍的指向看去,他口中的那小子指的就是独坐在一旁的年轻男子。
“他是谁?”靳刚问,又走向那男子,面容沾满了灰尘和血迹,看不清长相,但从身段来看挺年轻的一个小伙子。
米大爷摇头,“我们不认识他?”
不认识还能打起来?胖爷又继续往下问去,米大爷声称是这小子看上了他们捡到的一笔财产,想要半夜偷回去,谁知被发现了。
这一发现,整个帮派就出动了,这笔财产可是他们整个帮派的饭钱,关乎生存,自然是拼尽全力也要抢夺回来。
“什么你捡到的,那是我的钱,就藏在树下,你们个黑心肝的,竟敢给偷出来了。”那男子闻言米大爷要颠倒黑白,即刻起身冲到他面前,眼见拳头就要落下来了,胖爷及时出手阻拦。
那男子五官凶相,此刻皱成了一团,眼中的狠厉和怒意沁出,呼哧呼哧着粗气,瞪着米大爷。
双手握拳如同受惊的狮子老虎,随时就要出拳攻击。
靳刚跟在他身后,这男孩跑起来似没影的,倏的就窜过去了,“你叫什么名字呀?家住何处?”
他语气算不上友好,怒吼着回答,“孤儿,无父无母。”
“那这笔钱从何而来的?为何不收在身上,要藏在那树下?”靳刚又问,语气始终淡然。
吼叫怒气汹汹再次袭来,那男子眼珠瞪得老大,“流浪汉,那银子,是我捡到的。”
米大爷努嘴,满脸不高兴了,“海捕快,你瞧,只许他捡银子不容许我捡银子。”
这男孩也是诚实,胖爷看他身姿挺拔,有手有脚的,似是个练家子的,为何会去做流浪汉?疑惑一问,“在哪捡到的?”
又是诚实的回话,但也依旧是暴躁怒吼,“孟家。”
孟家!
彼时毛荷叶携着小六提着箱子匆匆赶来了,见那尸体仍就躺在那,下半身盖着孤零零的一块白布,一股不安腾升。
待掀开了那白色布块,果真如心中所猜测,那东西就被割了下来,看这刀口,似是匕首割下的,手法干脆利落。
熟练的做好验尸前的准备,刚提着刀具,胖爷道,“荷叶,小六,这交给你们了,这帮人为了钱财打架闹事的,但这具尸体要守好了,我和靳刚要去那孟家走一趟。”
“好的,胖爷。”
小六在胖爷走之际,边验尸边补充了一句,“胖爷,那城门口人满为患,周大人出动了禁军去镇守了。”
“什么情况?好好的怎么就出动禁军了?”胖爷惊呼,这一事两事的倒是赶一块了。
“是那“十恶煞”的恶老六和恶老七现身了,他们在城门口大把大把的撒银子钞票,那轻功晃来晃去的撒出的银子就像天女散花,几乎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去了。”小六道,活了快二十年,这场面还是第一次见。
简直是散财童子下凡。
“撒银子?真的假的,他们那么有钱?这年头,干盗贼真是有前途!”胖爷惊讶不已,瞳孔紧缩,莫说小六了,自己活了快四十多年,也是没见过这场面。
见过拿粥水赈灾的,没见过直接撒银子的行为。
他们这是要干一场大事,不过蹦跶得越高,摔得就越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