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领着禁军的周大人便是周知棠的大哥周凌川,正如周知棠所担忧的那样,“十恶煞”确实有发动京城百姓制造混乱的想法,而引发这场动乱,能让他们在大理寺捕快的眼皮底下光明正大的开溜。
周知棠和徐念深纵身一跃,落至那城墙上,城墙的士兵把守此处,城门口更是紧闭不让打开,俯视望去,黑压压的百姓围在城墙下,挤了个水泄不通,人声鼎沸、喧嚣不已的景象。
如此多人聚集到一处,上次见到还是在战场上,徐念深偏又不能强行使用暴力,太阳穴此刻一疼一疼的,底下这些百姓的推搡互挤、摩肩接踵似是要撞破这城门,同时咒骂声传来,是抢夺不到银子的怒骂。
那恶老六和恶老七手提着麻袋、肩背上背着麻袋,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之上,边继续撒这银两边回以挑衅的笑容,朝着他们大喊,“徐大人,周捕头,我们这是劫富济贫,你们让顾少卿领着一群人将我们这仙水给打掉了,就是断了这些百姓的财路。”
恶老七跟着就附和,“是啊,这仙水谁能卖得起,只有那些有钱人家可以,就这些日子,我们卖这仙水所赚取的银两是这整个京城百姓加起来都凑不够的钱财。”
“七弟,这银子,可是从未有人如此大方献出过,今儿个也算是积个功德了,阎王爷那可是会给我们记上一笔的。”
平日里作恶多端,这会子倒是做出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周知棠偏头望向徐念深,他神色寡淡,不慌不忙,站在这城墙之上寒风瑟瑟,吹得他脸色泛白透着青。“直接过去将他们拿下?”
不知是不是破罐子破摔,临了临了,一向贪婪不放过一分一毫的“十恶煞”竟舍得把这些财物撒出去。
“银子还在撒着,如果冒然拿下,底下这些百姓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如今先稳住局面,等季绥领着一个重要东西过来。”徐念深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提剑,站在这城墙之上,自有一股震慑之意。
“你是不是早料到了,所以提前和我大哥通了气,这才及时出动了禁军镇守这城门口。”周知棠笃定的脱口一问,主要是这一幕巧合到过了头,这恶老六合恶老七一出现,禁军就及时控制住了场面,不至于引发踩踏等更为恶劣的局面。
“只是提前有过准备罢了。”
“可是你怎么就料到他们一定会这样做,而且你怎么就确定他们会舍弃这些抢夺来的银子,还如此胆大包天的挑衅我们?”周知棠起初有过想法,但也只是怀疑,可徐念深则是做好了准备。
“首先他们这些日子的表现实在是太猖狂了,通缉令下了,他们不好好躲藏,竟还妄想着捞银子;其次他们的兄弟一一落网,而且在捕捉时他们太过于放松警惕了以至于轻而易举就落了圈套,我不知晓他们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因为蠢笨,毕竟是令好几个州县衙门都头疼的存在,我猜测他们还有后招。”
周知棠轻轻点头,徐念深又继续说道,“他们不想死,可我们的人死死把守着城门,又花重金下了通缉令,所以我猜测他们能躲过逃避的话,只能花更多的银子自救,加之他们的生活环境很是明白银子对于百姓的重要性,所以贩卖仙水为了快速赚取利润,就是为了今日的准备。”
周知棠细细琢磨着徐念深的话,是啊,那通缉令一下,能得到银子也就是一两个能抓住他们的人,而且他们臭名远昭,若是遇见了,莫说抓他们,自己恐怕都小命难保。
如今银子撒出来,大家一同享受,大概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了吧!这聚集在一起的百姓又具有不确定因素,反而让大理寺成为了被动的那个。
他们就可以趁乱逃走,还能去下一个地方为非作歹,烧伤掠夺谋取钱财珠宝。
周知棠视线不禁被他吸引了过去,这大概就是徐念深年纪轻轻就被京城人中称呼一声徐小将军的原因吧!
不论是在战场上抗战杀敌还是在大理寺查案,徐念深都值得他所任的职位。
周凌川一身铠甲,手提宝剑朝两人走过来,看着自家小妹望向徐念深的眼神不知不觉添了一股敬佩,这眼神从未见她这样望在自己身上,唇角轻轻一抿,恐怕小妹自己都未意识到这不经意的倾慕。
对面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扯着嗓子怒喊,下面的百姓叽喳吵闹声逐渐盖过了两人的振振有词,自顾自忙着低头弯腰捡钱的,当然也有不少人竖耳恭听拍手叫好。
“徐大人,还需要多久,我这些士兵又不能对百姓动剑,都是用肉身去抵抗的,你看,好些个士兵脸上都添了些抓痕,完全是人肉沙包了。”周凌川虽抱怨着,但脸上是带着淡淡笑意的。
“快了。”徐念深仍就淡定自若。
周知棠抿唇不语,她似是猜到了徐念深在等什么了。
对面那两人迎着顺风口站着,那大把大把的银票在城门口撒着如天女散花,这肆虐的秋风在一吹,席卷着这些钞票银子带去了城门外,其中一两张钞票还吹到了自己脸上。
也佩服这“十恶煞”的行动力,没想到他们早就秘密将这些从孟家中偷窃抢夺的财宝给换成了银子银票。
她抬手拿下,将这钞票抓在手里,对上大哥狐疑警告的眼神,眉头一横,“大哥,我这是会拿去大理寺充公的,你什么眼神,当心我告诉祖母。”
大哥的性子最是刚正不阿,虽了解小妹,但还是眼神微微警告了一番,这一眼,立马炸开了小妹的怒火,握拳掩唇,弱弱发声,“大哥不是这意思。”
徐念深没帮大哥说话,抬手抓住了被风吹卷悬空在空中的钞票,递给了周知棠。
周凌川:“......”
飞出去的银票似打开了一个开关,那些百姓眼睁睁看着银子钞票被带去了城门外,竟万众一心的你推我挤就往那城门口撞去,一袭铠甲的禁军不屈不挠的维护着秩序。
“还没有来吗?徐大人,这百姓一群挤着一群,不能动刀剑,那可就拦不住了。”周凌川渐显焦灼之态。
忽而,徐念深抬眸,那不远处的马蹄声如雷声轰鸣,朝着他们驶来,“圣~旨~到~~”
单手骑马的人正是刑部尚书,手握着那圣旨,如同天神降临。
顷刻间,百姓下跪,聚集在此的士兵、官员也全都跟着跪下。
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就是徐念深口中所说的重要东西,果然是提前谋划,心思缜密,周知棠佩服。
自己似是从未认真了解过徐念深,他足智多谋,运筹帷幄,似乎很多事情都在他掌握之中,每每到了最后关头,那提前布好的局都能发挥出平稳进行。
想起他初任大理寺时,作为人质在这京城之中生活无依无靠,要承受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大理寺里下属的不信任,甚至于同自己的婚姻也不甚别人家那般,但他不慌不忙,自有自己解决的计策。
随之“钦此!”二字落下,那刑部尚书合上圣旨,百姓即刻停止了活动,地上的银子也不敢捡了,都是要交由禁军手中充公。
相较于这小营小利,官家下达圣旨要将这些银子上交抵押百姓们三个月的赋税,他们立刻权衡利弊,知晓如何选择才是最好的方法,于是果断散了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再者,这银子不一定人人都能捡到,况且每个人捡到的数量又不一致,你多了,我少了,便心生不平衡。
那恶老六和恶老七算到了百姓对银子的渴望,却算不到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一千古名言。
周知棠和徐念深对视一眼,即刻追踪而去,那两人闻风而逃,想从城门轻功跃下,就见城门前两人骑马而来在等着他们。
其中一人手提铁链,另一人赤手空拳。
周知棠撇脸,“沈兄长和慕容公子在下面守株待兔,也是你们提前商量好的?”
徐念深点头,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用我们追踪出去,这两个人也逃不过。”
那是捕捉这两人的最后一关。
城门的事情热闹了一上午,顾景淮和沈倾倾、谢渊、谢宴在后方端掉了他们的仙水生意,但抓到的都是被他们威逼利诱替他们卖命的无辜百姓,而恶老九和恶老三就是负责这仙水贩卖的主力军。
眼下好不容易闻到了风声,一行人就寻到了郊外。
也是在这处郊外的茅草屋前找到了这“十恶煞”中的恶老九,彼时他正在茅草屋前的河边拿着瓷瓶装水呢。
悄摸靠近,还能听到他嘴里振振有词,“二两,二两,二两银子,二两银子!”
他将装好河水的瓷瓶盖好盖子,转头放进篮子里,忽而怔住,看到这忽而出现的黑色靴子、锦罗绸缎,循着这往上望去,就对上了四人俯视的目光。
“啊!”显然被突如其来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退,一个不稳,这一退就退进了河水里。
“扑咚”一声,溅起水花,河水不深,他很快爬起。
谢渊双眼微眯,纵身一跃,一记轻功水上漂轻而易举将他拎了出来,同时还不让自己的衣摆沾染到水珠。
这恶老九就是这仙水的生产源头,更是这场忽悠骗局的始作俑者,他和恶老三雇了一些人帮着买卖,以至于顾景淮他们摸查排除时可是饶了一圈才找到他。
“恶老三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干活?”谢渊将他双手锁住反扣在身后,在重重一压,疼得他嗷嗷直叫。
“原来你就是传闻中的得道高人呀,来给我们展示一下是如何给这水做法的,还仙水,纯忽悠就轻而易举得到这二两银子了。”顾景淮站在他面前,讥讽又佯装诚意满满的询问。
恶老九闷声不语,直直叫疼,谢渊都已经不使力了,却还是避重就轻,嗷嗷直叫疼就是为了不回话。
麻绳绑住了他的双手,谢渊控制着他,四人跟着他往茅草屋里面走去,沈倾倾却是对这环境在熟悉不过了,“这地方是挪达和喇洺曾经住的地下室,没想到他们找到了这,还把这作为了一个藏身的地方。”
沿着阶梯往下走去,看到了一张破桌子上摆放了七八个碗筷,家具在原有不变的情况上又添置了一些。
沈倾倾望着那床,也就是在那床榻前扶了挪达一下,就被她下了忘情蛊。
而这地下室最引人瞩目的无疑就是堆满了大半个空间的瓷器瓶,他们赚取银子最重要的东西—仙水。
恶老九全身湿透被带进大理寺了,与此同时还有上千瓶的仙水,而同一时间入大理寺的还有他那平躺着被抬进去的恶老二二哥。
小六听闻这仙水竟是河水里的,也是惊讶无比,愣愣出声,“荷叶姐,比你这店里的酒水还赚钱。”
毛荷叶听闻也是欲哭无泪,是啊,自己酒水利润根本就没多少,他们却零成本含笑赚取二两银子。
“那这恶老二又是谁下手的?这是自作孽不可活,替天行道了。”顾景淮过嘴瘾归过嘴瘾,还是要查是谁动的手。
毛荷叶沉声回道,“不知道是谁做的,反正就是被抛在了那城西巷尾的垃圾堆里,还是有了这一出闹事打架才偶然发现这恶老二的尸体。”
身后还跟着一群满身狼藉、百般伤势的乞丐,带着他们进去审问一遍,问到了这恶老二的事情,他们也声称不知晓这尸体怎么就出现在那里,声称这事同他们无关,可做不出这杀人罪大恶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