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一通折腾之后,陈盛戈终于清醒过来了,艰难抬头却十分迷茫:“我这是在哪儿啊?”
“等等,我,这?什么情况?”
被子枕头满地乱飞,自己在床底下人工清灰。
陈盛戈终于认识到了这件事情的棘手程度,朝着门口两人试探性挥挥手道:“Hallo?”
完全无人在意。
俞青青正指着木头床脚长期使用留下的累累划痕压价:“你瞅瞅这用多久了,那木头都变成酱油色了,还老化得凹凸不平的。”
店小二叫来的主事人一拍胸膛道:“我们店的木头都是本地土生土长,讲究一个地方特色。这都是精心选用的良心木料,再加上手工匠人耐心打磨!”
“本来还可以为客栈鞠躬尽瘁个十年二十年,就给你们睡了一夜,缺角开裂了。”
“木兄啊,可怜你英年早逝,本想百年之后供奉高堂之上,以供后人观瞻,如今倒是中途夭折了啊!”
主事人抬头望向窗外,摇着脑袋宰客:“吾友既逝,吾心甚悲,少说也得纹银三两,起码办个风光大葬。”
俞青青冷笑一声,摸上了腰间的剑:“好一个情深义重得加钱啊!”
“少来那套虚头巴脑的,既然这么舍不得,我干脆送你去和它叙叙旧如何?九泉之下有知己相伴,黄泉路上都谈笑风生!”
对面的俞青青和店小二正讨价还价赔偿的数额,你来我往好不热闹。陈盛戈从床底自个儿蛄蛹了出来,默默地把枕头被子捡回去了。
那两个吵得这么激烈,还是先洗漱吧。
最后好舌头比不过利剑锋,俞青青以相对公正的市场价结清了赔偿,交了房钱,终于有时间来关心她家的掌门。
俞青青上下打量了一番,却也看不出什么异常。陈盛戈也觉得奇怪。
以前她睡觉不说一个姿势到天亮,起码是在床上滚动。这次怎么杀伤力那么大,把床脚都弄崩了一半呢?
俞青青实在不放心,抓着她的手就要去找看病:“这算是突发恶疾吗?还是找大夫看看才安心啊!”
陈盛戈倒是没有怎么担心,全程都是被拉着走。
看这描述不就是梦游吗?也没走出房间,感觉危险性不大呢,其实锁好门也还行。
于是两人坐在了医馆外边等待的长凳子上,和一众病患一起排号。
穿着白衣服的药童拿着个本子挨个记下病人的具体症状,交接好也方便一会医师就诊了解信息。
没多久就到了她俩,俞青青认真描述:“突然有的,今天一觉起来东西满地都是,半夜咚咚作响,应该是夜游症。”
药童写得一手好字,隽秀飘逸,边记边问:“交了诊金了吗?”
俞青青见状掏出荷包。虽然保持得十分整洁,但也缝补了袋角。
药童见状把名字划去了,摆手道:“请回吧。”
俞青青急了,“多少诊金我交上就是了,性命攸关的事情不会吝啬。”
药童不卖关子,直言道:“白银百两。”
在对面两人没见过市面一样的惊诧目光下,药童合起本子道:“我师傅可是方圆十里用药第一人,治好无数疑难杂症,能使白骨生肉,也曾起死回生。”
“就连我这个在他身边写字打杂的不起眼位置都千百人求而不得。当时真是千方百计不所不用,最后凭借我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家里的百年野参硬生生杀出重围。”
“而你们,还是请回吧。”
俞青青脱口道:“可以典当……”
陈盛戈按住俞青青的嘴和全宗门上下的存银,附耳道:“其实去买根绳子绑着就行了。”
她把荷包塞进徒弟的手心,一根根地把俞青青想拿银子的手指掰回去:“一根不行,就买两根。草绳不行,就买麻绳。”
“横着绑,竖着绑,五花大绑我都毫无怨言啊!”
她拖着俞青青,带着礼貌的笑容从长凳子上起来了,在药童的目送中拐进了小巷子里。
把全部银两拿来给自己治夜游症?开玩笑!这还怎么振兴宗门啊?这她不得愧疚死?
俞青青却情绪不高,闷闷道:“这夜游症乍一看事情小,但亦有可能是心脾两虚、惊惧劳神的问题,放任不管恶化了又怎么办呢?”
陈盛戈作为身体的主人,最知道自己事实上没什么大事情,又是好生安慰一番,只是并没有什么效用。
出了巷子口是老街区,店面做了很长时间,门口不少的纸灯笼都泛起黄。就算是重新上过墨,木头招牌顶着黑沉沉的字迹,也盖不住边角被侵蚀的缺口。
这里也有摆摊的商贩在路边叫卖,陈盛戈眼睛一扫,余光倒是看见了个治病驱邪的摊子。上面大大方方地写着“诊金五文,童叟无欺”,不少人在旁边围着看,热闹非凡。
方才不看医生给俞青青担忧坏了,一句话也不愿意听她解释。这回面诊只要五文钱,晚餐少吃碗素粉就回来了。
去看看,就当花钱给乖徒弟买个心安也成啊。
最后挤过去看看门道了。面前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头发用布条束起,看起来精气神倒是挺好。
后边是用几块木板搭起来的架子,上面挂了一块麻布。整整齐齐缝了好些布条,两端固定在布面上,中间留着点空隙挂上各式物么,大多是些轻便的符纸草人。
最上面,在木板支撑着的正中间,只放了一把铜钱剑。用赤红丝线编织串连,黄铜钱币整齐排列,剑柄处还有一张朱砂黄符,看起来像模像样。
虽说是医师,看起来却更像道士,此刻穿着黄布衣正在讲那把铜钱剑的由来:“此前我四处游历,遇见了降妖除魔的符修。”
“想来仍觉得惊险万分。当时正是鬼门大开之日,幽魂索命,吃了个黄发小儿,满嘴鲜血淋漓,修为大涨。”
“由于血肉滋养,加上正是阴气盛行之日,虽然我道行颇深亦是不能抗衡,被一掌打得口吐鲜血。”
“这时那位修士在危险万分之际出手相救,一张黄符飞来定住邪祟,我一掌下去终于灰飞烟灭,救下了万千百姓。”
“他见我舍身为民、不顾安危,对我赞赏有加,送了我这把铜钱剑。这剑可是大乘期符修……”
还没等他说完,有人打断了:“怕是编故事乱讲的,怎么可能大乘期符修寂寂无名呢?”
这么一说,底下人也应和起来:“就是啊,这大乘期的符修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全在灵符门镇场子呢!”
那医师有些挂不住面子,倔强道:“灵符门是符修向往之地不错,符纸阵法制作平步天下也不错,但是不等于没有散修得道的机会了。”
大家并不相信,原本围成一圈的人议论纷纷地走了。
陈盛戈来了一段时间了,虽然不算对这个世界有多了解,但立志于发展门派,各大派系基本情况是知道的。
灵符门、锻体宗、道剑派三大门派,对应的是符修、体修、剑修。无论怎么比较,其他门派都远远不能和这三位比肩,几乎是三分天下的格局。
大乘期在练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合体期、化神期的后面,作为传说中存在的修为,也只有这三大门派的开山老祖才能达到。
连原身勤勤恳恳、日夜兼程也才刚刚达到合体期的门槛,但也算是除了三大门派之外的普通掌门之中的凤毛麟角了。
因此依着这医师的话来讲,就是他解不出初中二元一次方程的时候,有个诺贝尔数学奖获得者助他一臂之力,两人合力把x和y两个未知数解出来了。
之后这资深的顶尖教授还对他颇为赏识,送了一个计算器给他,让他从此在苦战课后习题之时可以套求根公式蛮算破解。
不得不说,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相信。
摊位前面很快就冷清下来,陈盛戈和俞青青本来也想打道回府,可能是这医师看人都走光了,连忙上前挽留来了。
医师搓着手掌,笑哈哈道:“两位有何事相求啊?”
陈盛戈还是闷头往外走,医师连声道:“别走别走啊,五文钱很实惠了!等等!不治好不要钱!”
陈盛戈步子一转,稳稳当当坐到了摊位前面。
医师擦了把汗,抬手示意陈盛戈不需要说话:“我要展示一下本人高深莫测的道行!”
他开始察言观色,绕着陈盛戈走了一圈,思索了一下,开口道:“观你印堂发红,满面春光,想来应该是红鸾星动,来求姻缘的吧?”
陈盛戈虚着眼看他:“我是夜游症。”
医师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尴尬一笑,倔强道:“你梦里是不是有心上人啊?”
陈盛戈呵呵一笑,冷脸道:“没有一个看得上的。”
医师冷汗都出来了,还是死犟到底:“那是不是有翩翩公子啊?”
陈盛戈扶额苦笑,简直想转头就走,质问道:“一天天的脑子里全是情情爱爱啊?”
“平时自己很喜欢那些公子哥就直说嘛,还以为人人都这样,你这不是暴露了吗?”
医师不敢还嘴,暗自叫苦。
平日里做些小生意,大部分女子来求问都是求姻缘牵红线,利用些套话糊弄糊弄,卖两张红墨水写的符咒,或者是自己搓出来的歪歪扭扭的草人而已。
本来心说留个客人还能骗一骗,天知道今天碰上了个不好惹的主儿,腰间的剑一看就不是凡物,到时候打起来掀了摊子可怎么办啊!
陈盛戈看医师第四次把那些甲壳打乱重排了,疑惑道:“干啥呢?”
医师本来心情就高度紧张,急速思考如何全身而退,突然听见那恶人的声音,吓得把手上的老龟壳都扔出去了。
五十几岁的人了,在对面的死亡凝视下咽了咽口水,干笑两声起身去捡,一个不注意又把那结构简单的木架子给撞倒了。
相互作用的力方向是相反的,几块木板倒向摊子后面,无需担心。
原本架子上那一把铜钱剑用了一百零八枚铜钱,沉甸甸的,只怕砸了脑袋出什么毛病来。其他没什么重东西,那一块儿布蒙下来不会造成多大伤害。
说时迟那时快,陈盛戈探身过去,一手抓住了那把铜钱剑一手扶住了医师。见人站稳了,陈盛戈正要松手,却觉得头痛欲裂,步伐踉跄,恨不得把脑袋敲开止痛才好。
俞青青看见浓重怨气从掌门身上飘出,一时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