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被拽动。

费里维特能很清晰的感觉到。

大跨步向前，他抓住了巨龙身上垂挂下来的丝线，远处而来的巨大力道和牵引扯的这个生物整个扭曲盘起。

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费里维特脑海里不断的跳出那个词汇。

像刚做好的腊肠一样鼓动扭曲，随后拔地而起，在街道上轻盈的滚动了几次，向着皇宫的方向拖拽而去。

这个生物仿佛没有重量，瓦片之上没有丝毫的破损，滚动过去撞在地面上，连带着它周身漂浮的岛屿从头顶呼啸过去，发出割裂的风声。

随着拽动的力道，费里维特跟随这股力道蹿上了天空，脚步重重向下压去，勉强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之下在瓦片上奔跑了几步。

身后的连接线上抓着魏疏衍和柳十君，两人皆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的动作，穿过热闹的集市，高处一下冷下来，把下方看的更为清晰。

“陛下——”

柳十君的声音划破夜空，没有担忧，只有充盈的愉悦和满足。

直到脚尖点地，整个人脱离瓦片，巨龙盘旋着向上空挣扎开去。

它的顶端隐约镶嵌着一个融化的人形，已经几乎无法分辨，流沙般随着动作缓慢分解。

但它们并不散开出去，而是不定的摇晃着，费里维特盯了很久，才勉强拼凑出它躯体的大概方位，也依稀发觉，这人形的手上似乎抱着一把什么剑。

他们连带着飞舞的线穿过云端，巨大的力道和惯性撕扯着费里维特的手臂，当他穿过云层，薄薄的白云凉丝丝的穿过去，捕捉不到，没有生息。

“你知道——你知道怎么捕捉白云吗？柳十君？”

他忽然对自己还有余力能出声感到好笑，这声音并不大，但他希望对方的狐狸耳朵能准确的捕捉到。

脚步磴上巨龙的身体向下看，偌大而宽阔的皇宫之后，有一座更加宽阔且平整的土地，铺满了白色的石砖，那些缠绕巨龙的丝线就从那里过来。

地上影影绰绰的站着不少人影，浓郁的气息从下面扑上来。

他抓着龙的身体开始向着头部爬行，鳞片坚硬而湿滑，覆盖着水汽。

“我知道！”

下方传来柳十君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我知道，我知道怎么捕捉白云，我知道怎么捕捉白云的形体。”

费里维特心神俱颤，他低头望下去，柳十君已生出了他那耳朵与尾巴，露出狐狸的姿态，尖锐的爪子勾断下方牵扯的丝线，连带着它那双紧盯费里维特的金色眼睛一起变得迷离和玄幻。

挣脱了束缚的巨龙奔向天空而去，他们开始穿越云层，突破最顶断的黑暗，越进了地表的世界。

凡人的身躯开始不适，空气中散发着浓烈而怪异的气味，意识在影响之下开始变得摇晃和不真实，费里维特压抑着喉头翻滚的呕吐味道，艰难的看向星穹。

“——我们本来说好的。”

柳十君扑到他面前来，目光灼热，死死燃烧着他的面容。

“我们本来不需要依靠蓬莱。”

这一句话如同水珠落地，重重砸在费里维特的心上，胸腔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他抓着“月亮”向后延伸的巨角，看着对方一步步从逐渐稳定下的巨大身躯上靠近过来。

魏疏衍扯住了对方的尾巴。

“柳先生——等一下！”

可对方不依不饶，拖拽着少年的身体前进。

从它的身体，它的四肢百骸上溢出来越发浓重的黑色，粘稠的耷拉在身上，耷拉着皮毛，从动物的喉中发出看见猎物的低音。

韶易老当时会是怎样想的，费里维特已经无暇去思考和体会了。

如果，韶易老在这个时候已死，外面的那个不就是传说中“医死人肉白骨”的产物？甚至没有改变精神就成为了神秘学家，而外面那个柳十君甚至无法和里面这个一样知晓如何捕捉白云的形体。

倒不如说里面这个柳十君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未来对他的重要性——指尖尽力压搓着，稀薄的灵力在手中成型。

在那巨大的身体扑跃过来时，黄色的符咒骤然在眼前炸开。

上面绘制着大量朱砂的红眼球，滚动着释放出怪异混杂的颜色，下方有月亮的印记显现，在空中不断的拉长，硬生生挡住了柳十君的动作。

魏疏衍怀中紧紧扣着长剑，上面的符咒无火自燃，在这一击下消失了个干净，余波擦着他的头顶飞过去，巨大的龙角轰然切割倒塌下来，重量拽着费里维特从龙身之上滑落向下，突破云层。

他们穿越云和海，再抬头向上看去，魏疏衍也紧跟着向下跳来，那把长剑踩在脚下，面色沉凝，一把抓住费里维特的衣领，再跟着他一路向下坠去。

“什么东西——你怎么这么重！”

“哈？这不怪我……这个龙角很重。”

“那你快把他丢了！”

少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费里维特出奇的冷静，他死死拽着那根龙角，不顾胸口阻止一般的烧灼。

“不行，我要用这个东西，”

“你……！”

他抬头看过去，正对魏疏衍气急败坏的眼睛，目光岔过他的发顶，直直对上了一跃而下的狐狸。

柳十君的整个身形都在虚化，高速的下坠，尖锐的爪子一瞬间逼到眼前，压到魏疏衍的头顶，两人极速的在飞剑之上向边上让去，晃到冥潮向下的入水处，费里维特急急道:

“松手！”

“你认真的吗？！”

他抬起头，在猎猎风声中高声呼喊:

“认、真、的！”

手上骤然一空，费里维特紧抱着龙角，眼前的场景在不断的变化，呼啸的风声里他什么也听不见，只看见一瞬间沧海更迭，所有的一切流水往回流淌，向上奔涌，土地免得贫瘠再变得茂盛，最后回归干裂。

他张大嘴巴想要呼喊，可什么声音也无法发出。

直到眼前的一切开始塌缩，在远处挤压，上下一片洁白挤压着这片黑暗，最后变成一点，再由那个黑点磅礴爆发出来，生长进发。

而后他看见那座闪烁金芒的高山蓬莱开始寸寸瓦解和崩塌，他再下坠，从漆黑的海面凭空升起一只巨大而柔软的生物，它金色的眼睛注视着他，稳稳当当将他接在尾中。